梅雨过后的阳光格外炽烈，省外贸局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陈志远站在台阶上松了松领带，汗水已经浸透了衬衫后背。他手里紧攥的文件袋里装着"青龙山泉"的全套检测报告——这是秦雪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整理的，每一页都盖着省防疫站和国际SGS认证的红章。
"他们提前半小时开会了。"苏晓梅小跑着赶来，少女今天穿了套米色西装裙，发髻盘得一丝不苟，手里捧着的文件夹边缘还沾着打印机余温，"刚接到周雅电话，评审组里有赵家的人。"
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时，陈志远的目光在某个名字上停留——评审委员会副主任王建军，正是县运输公司那个给赵家当保护伞的副局长。前世此时，此人卡着出口批文索要干股，最终逼得他放弃东南亚市场。
会议室冷气开得很足。椭圆桌尽头坐着个梳大背头的中年人，西装袖口露出金表，正在翻看他们递交的材料。当看到水质检测数据时，他忽然用钢笔在某行数字上画了个圈："偏硅酸含量比上次送检低了0.3ppm？"
"取样时间不同。"陈志远从容应答，"这是雨季数据，附注第三页有旱季对照表。"
王建军突然咳嗽一声。坐在他旁边的眼镜男立刻发难："你们灭菌工艺用的是苏联标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人领带上别的金夹子，正是赵明辉常送的款式。
楚明月突然打开投影仪。设计师今天穿了件藏青旗袍，发梢别着支钢笔形状的发簪，墙上立刻投映出对比图表："请看红色柱状图——我们的巴氏灭菌温度比欧盟标准还高5℃。"她点击遥控器，画面切换到德国莱茵TüV的认证文件，"这是上周刚拿到的证书。"
评审席传来窃窃私语。陈志远注意到王建军在桌下发了条短信，鳄鱼皮手机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设备呢？"眼镜男不依不饶，"听说你们用五十年代的老机器..."
"请移步检验室。"张建军突然推门进来。工程师今天破天荒穿了西装，虽然领带系得像红领巾，但手里举着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实时画面——改造过的苏联生产线正在灌装出口型矿泉水，流水线尽头是楚明月设计的全自动激光喷码机。
参观途中，陈志远故意落后两步，听见王建军对眼镜男低语："...那台激光机是军用转民用的..."话音未落，检验室突然警报大作。
秦雪的白大褂在红光中格外醒目。女医生镇定地指着培养箱里的样本："诸位请看，我们每批次都留样检测。"她打开紫外灯，对照组里的"碧涛"矿泉水样本泛出诡异蓝光，而青龙山泉依然清澈，"这是国际通行的挑战性测试。"
现场鸦雀无声。眼镜男额头渗出冷汗，他当然知道那荧光意味着什么——三个月前碧涛厂的丑闻还历历在目。
"走个流程而已。"王建军突然打圆场，亲热地揽住陈志远肩膀，"晚上我做东，华侨饭店..."他袖口掠过的瞬间，陈志远闻到了赵明辉同款古龙水的气息。
午休时分的消防通道里，周雅递来一叠照片。画面里王建军正从赵家轿车后备箱搬出整箱洋酒，拍摄时间正是昨天深夜。女记者咬着珍珠发卡含糊不清地说："他老婆在美国留学...学费来源很值得写篇报道..."
下午的答辩会上，陈志远临时更换了演示文件。当投影仪亮起"军民两用技术转化成果"标题时，评审席上的军区代表突然坐直了身体。楚明月配合着切换画面，某张模糊处理过的照片显示，南疆前线士兵正在饮用青龙山泉——这是秦雪的医疗队偷拍的。
"我们申请的是'战略物资出口特许资质'。"陈志远将红头文件推向对面。文件下方盖着楚山河私章的推荐函，在灯光下泛着威严的光泽。
眼镜男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王建军强作镇定地翻看文件，突然发现最后一页贴着张小照片——昨夜他搬洋酒的画面被做成了幻灯片备注，配文是"评审委员实地考察企业"。
三天后，认证证书送到红星集团时还带着油墨香。苏晓梅捧着烫金封皮的证书，手指微微发抖："真的...批下来了？"
"有条件通过。"陈志远指着附件里的小字，"需要三个月内通过英国BRC认证。"这个苛刻要求显然是王建军最后的刁难——全省还没有食品企业拿到过BRC认证。
楚明月已经铺开欧洲标准文件。设计师用红笔圈出的条款触目惊心："车间空气洁净度需达到手术室级别原料追溯至具体经纬度"。张建军盯着那堆英文术语直挠头："这得把厂房拆了重盖！"
深夜的会议室烟雾缭绕。秦雪突然摔下医学词典："有办法！"女医生翻出本发黄的《战地医院建设规范》，指着某页插图，"六十年代三线厂的防空洞医院，洁净度比现在手术室还高..."
这个疯狂提议在实地考察后获得通过。青龙山腹地的废弃防空洞里，手电筒光束照出斑驳的标语墙："深挖洞，广积粮"。张建军敲打着混凝土墙壁，回声沉闷而坚实："苏联专家设计的，原子弹都炸不垮！"
改造工程像场军事行动。退伍兵学员们昼夜施工，将防空洞分割成预处理间、灌装区和灭菌室。楚明月设计的透明参观走廊贯穿整个生产线，玻璃幕墙上印着经纬度坐标——对应着每滴山泉的源头位置。
BRC评审当天，意外还是发生了。英国审核员指着某台设备皱眉："这灭菌釜没有CE认证。"现场瞬间凝固——这台由张建军改装的军用设备确实缺手续。
"但通过了下述测试。"秦雪突然打开急救箱。女医生将手术器械放入灭菌釜，出来后直接用于切开审核员带来的三明治——这个惊世骇俗的举动让老外瞪圆了眼睛。当她用英语解释这是战地医疗标准时，审核员在评分表上连打了三个五星。
捷报传来时，陈志远正在防空洞深处。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周雅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王建军被双规了！在他家搜出..."
通话突然中断。手电筒光束里，陈志远看见墙上有行褪色的粉笔字，是七十年代民兵所留："备战备荒为人民"。字迹下方，崭新的不锈钢生产线正流淌着晶莹的山泉，像条穿越时空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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