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把红星技校操场边的红旗撕扯得猎猎作响。陈志远站在观礼台上,看着两百名学员在口令声中排成方阵。他们清一色穿着藏蓝工装,胸前别着"雏鹰计划"的徽章,立正时鞋跟碰撞的声音像刀切过冻土。
"报告校长!"王铁柱的吼声震落了松枝上的积雪,"第三期学员集结完毕!"
这位前侦察连长现在有了新头衔——培训部主任。他左胸别着三枚军功章,右胸却挂着"服务之星"的锦缎奖牌,两种荣耀在晨光中同样耀眼。陈志远回礼时,瞥见观礼台角落的苏晓梅正往笔记本上呵热气,钢笔尖凝结的冰晶在纸上洇开蓝色花朵。
"稍息!"陈志远的声音在操场回荡,"今天第一课——"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引擎声打断。五辆军用卡车碾过积雪驶入操场,车身上"军民共建"的红字还滴着化雪水。楚明月从驾驶室跳下来,雷锋帽下露出冻得通红的脸颊:"教材到了!"
学员们蜂拥而上卸货时,陈志远看清了帆布下的"教材"——三百台报废的汽车发动机、五十箱仪表零件,甚至还有台被炮弹炸变形的车床。这些都是楚山河从部队淘汰装备中淘来的,比任何教具都珍贵。
"这能教出什么?"县教育局的观察员扶了扶眼镜。
"看好了!"张建军突然窜上车斗。工程师的棉袄敞着怀,露出腰间别着的十二把螺丝刀。他随手抓起台锈蚀的发动机,改锥在关键部位连点三下:"化油器堵塞,气门漏气,火花塞积碳——这种机器县运输公司有七十台!"
全场哗然。赵家把持的运输公司确实常年抱怨车辆故障,没想到全是这类小毛病。观察员的小本本停在半空,钢笔水冻成了冰溜子。
正午的阳光勉强融化着冰霜。食堂里,学员们捧着铝饭盒背诵《服务守则》,蒸汽在窗玻璃上凝成水帘。陈志远穿过一排排餐桌,听见有个黑脸小伙正用军事术语分析销售数据:"...必须采取迂回战术,先拿下村级代销点这个高地..."
"你!"陈志远突然拍他肩膀,"叫什么名字?"
"报告!原38军炊事班战士刘大柱!"小伙弹起来立正,土豆丝从饭盒里颠出来,"现物流三班学员!"
陈志远注意到他手背上的烫伤疤痕——这是退伍兵在油罐车爆炸中救人的勋章。这样的学员在红星技校比比皆是,他们或许不懂微积分,但比谁都明白什么是纪律和忠诚。
下午的实训课在改装车间进行。二十台"先锋"摩托被拆成零件状态,学员们要在十分钟内完成组装。楚明月设计的考核表细致到每个螺栓的扭矩,而张建军拎着秒表在场地来回踱步,活像个战地指挥官。
"七分二十八秒!"工程师的吼声震得顶棚积雪簌簌下落,"比上次慢了一分半!你们是乌龟搬家吗?"
角落里,刘大柱那组却提前举手示意完成。陈志远蹲下来检查,发现他们不仅装好了摩托,还在排气管加了自制消音器——用医疗站的废弃输液瓶改的。
"夜间送货不扰民。"刘大柱憨厚地搓着手上的机油,"秦医生给的点子。"
暮色降临时,技校礼堂亮起汽灯。苏晓梅站在黑板前教财务基础,阿拉伯数字在她粉笔下整齐如列队的士兵。当讲到"坏账准备金"时,少女突然卡壳——这个术语在会计教材上还没有权威译法。
"就叫'战备粮'吧。"后排的退伍兵突然提议,"咱们部队都这么叫应急储备。"
满堂哄笑中,陈志远看见苏晓茅塞顿开的样子。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战备粮=坏账准备金",粉笔灰落在她发梢,像撒了层糖霜。
晚上的紧急集合哨划破夜空。学员们抱着算盘和账本在操场列队时,王铁柱已经架好投影仪——这是用幻灯机改装的,片源是楚明月手绘的"商场如战场"系列教程。
"今晚演练突发危机!"陈志远的声音伴着幻灯片切换,"假设县运输公司切断所有油料供应..."
光影变幻中,学员们分组制定应对方案。有人提议用酒精度假,有人主张开辟自行车运输队,最绝的是个女学员——她老家产桐油,建议重启古老的木轮车。方案争论到半夜,直到秦雪带着医疗班送来姜汤。
"这才叫上课!"刘大柱捧着搪瓷缸感叹,"比部队的沙盘推演还带劲!"
夜深了,陈志远在值班室翻看学员档案。每份简历上都盖着"退伍军人返乡知青"或"雏鹰计划"的印章,背后都是一段被时代浪潮冲刷过的人生。门突然被敲响,苏晓梅抱着账本站在雪地里,鼻尖冻得通红。
"账对不上..."她递来的现金日记账上,某个数字被反复圈画。
陈志远接过钢笔,在数字旁画了个油箱符号:"王铁柱小组昨晚私自动用了备用金买防滑链。"
"那也该走流程..."少女的抗议被哈气模糊成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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