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午后,柏油马路蒸腾起扭曲的热浪。陈志远站在红星百货后院的空地上,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腰带。面前二十辆"先锋"摩托排成钢铁方阵,发动机轰鸣声惊飞了老槐树上的知了。骑手们清一色白衬衫蓝工裤,后座焊着印有"红星物流"字样的铁皮货箱。
"报告陈总!"退伍兵出身的队长王铁柱敬了个标准军礼,"一队集结完毕!"
他黝黑的脖颈上还留着南疆战场的弹痕,腰间却别着货单夹和计算器。陈志远回望百货店玻璃窗,苏晓梅正在柜台后给县纺织厂的会计开发票,少女的算盘声透过热浪隐约可闻。
"路线都记熟了?"陈志远拍了拍滚烫的油箱。
"闭着眼都能跑!"王铁柱从靴筒抽出地图。楚明月绘制的路线图上,红星百货是鲜红的心脏,延伸出的蓝色血管连接着周边六个县的供销社,最远一条支线直达省城华侨商店。
张建军突然从车底滑出来,油污的手套上捏着个螺丝:"化油器改过了,载重两百公斤没问题!"工程师的背心湿透贴在身上,露出腰间别着的三把不同型号扳手——这是他为摩托队特制的"随车工具套装"。
陈志远蹲下来检查改装部位。前世此时,赵明辉正用卡车垄断全县物流,逼得他只能用自行车驮货。而今生这些经过战火淬炼的退伍兵,将骑着改装摩托打破封锁。
"陈总!"楚明月的声音从仓库传来,"省城的样品到了!"
设计师今天扎了高马尾,发梢随着奔跑的节奏在阳光下跳跃。她怀里抱着的纸箱印着日文,胶带封口处贴着海关验讫章。拆开包装,十台巴掌大的黑色设备躺在泡沫里,液晶屏闪着冷光。
"东芝最新款!"楚明月按下电源键,绿色字符立刻跳动起来,"汉字传呼机,每台只要八百外汇券!"
张建军凑过来时,机油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这玩意儿真能隔空传信?"
"原理很简单。"陈志远拆开后盖,露出密密麻麻的电路板,"但需要建基站。"
众人突然安静下来。八百外汇券相当于普通工人两年工资,而覆盖全县的基站建设更是天文数字。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摩托队的引擎声也识趣地熄了火。
"其实..."苏晓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账本,"我们缺的不是钱。"
她翻开最新一页的现金流量表,上月利润已经突破五万元。少女的指尖停在"运输成本"栏,那里的数字触目惊心——赵家控制的县运输公司收取了惊人的"管理费"。
"缺的是这个。"秦雪突然出现在医务室门口,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天线。她变魔术般拎出个军绿色铁盒,"退役军用步话机,我表哥从部队仓库淘的。"
铁盒里的设备锈迹斑斑,但铭牌上的"1978年成都无线电厂"依然清晰。张建军一把抢过去,改锥已经抵上了螺丝:"给我三天!"
摩托队出发时卷起的烟尘久久不散。陈志远望着他们消失在国道拐角,耳边回响着王铁柱的保证:"最迟明天晌午,青龙公社的供销社就能摆上咱们的辣酱!"
傍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陈志远正在办公室研究全省公路图,突然接到县运输站的电话:"你们的人在西沟翻车了!"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王铁柱的摩托栽在泥沟里,货箱裂开,玻璃瓶碎片混着辣酱在雨水中晕开刺目的红。骑手们默默站在雨中,像一群斗败的公鸡。
"赵家的卡车故意别我们!"副队长小刘指着右臂的擦伤,"他们还在前面撒了图钉!"
柏油路上的图钉在车灯照射下泛着冷光,明显是故意撒成的隔离带。陈志远弯腰捡起一枚,钉帽上隐约可见"县运输公司"的钢印。
回程的吉普车里,秦雪给伤员包扎,苏晓梅核算着损失金额,楚明月则对着破碎的货箱写写画画。没人说话,只有雨点砸在车顶的闷响。
"要不算了..."小刘突然打破沉默,"赵家控制着所有加油站..."
陈志远望向窗外。雨幕中,县运输公司的油罐车正缓缓驶过,车身上"计划供应"四个大字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三天后的凌晨,红星百货后院亮如白昼。张建军带着徒弟们连夜改装的"油电混合动力系统"正在测试,摩托排气管不再喷出蓝烟,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电流声。
"烧酒精也行!"工程师兴奋地拍打油箱,"青龙山漫山遍野都是野生猕猴桃,酿的酒精比汽油还耐烧!"
楚明月递来的设计图更令人振奋——可折叠货箱展开后容量扩大三倍,收起时却能像行李箱般拖着走。图纸角落的小月亮标记旁写着:"防雨布用知青点旧帐篷改"。
真正的突破来自苏晓梅。少女抱来的账本上写满复杂公式:"如果按李书记说的搞联营,把各村知青点改造成中转站..."她的钢笔尖在某页轻轻一点,"运输成本能降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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