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质,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至宫闱的每一个角落。
德妃如同被抽去灵魂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冰冷金砖上,涕泪、鲜血与失禁的污秽混合,糊满了她曾经温婉娴静的脸庞。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涣散失焦的眼睛,死死望着昭宸宫的方向,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破碎的呜咽。
沈清漪站在她面前,靛青色的宫装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如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滔天的怒火已然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寒潭。德妃那语焉不详却充满极致恐惧的“手眼通天”四个字,如同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更深的警觉。
她缓缓转身,不再看地上那滩烂泥。
“赵德海。”
“奴才在!”
“德妃萧氏,”沈清漪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主宰生死的威压,“谋害皇嗣,罪证确凿,其行卑劣,其心可诛。着,褫夺妃位,废为庶人!”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德妃瞬间因绝望而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落:
“即刻打入北苑冷宫!永世不得出!”
“其二皇子萧璟瑜,”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年幼无辜,然生母罪孽深重,不宜再居生母膝下。着,移居皇子所,由专人抚育教导,非诏不得探视!”
“钟粹宫一应宫人,交由慎刑司严审!凡有牵连者,一律按律严惩!”
冰冷无情的判决,彻底宣判了德妃的终结。从云端跌落尘埃,从尊贵的皇长子生母沦为冷宫废人,更与亲子骨肉分离!这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让德妃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彻底昏死过去。
“遵旨!”赵德海躬身领命,眼神冰冷。两名如狼似虎的番役立刻上前,如同拖拽死物般,将昏厥的德妃拖离了这座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宫殿。
沈清漪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这弥漫着绝望气息的钟粹宫。暮色沉沉,压在她削瘦的肩头。麟儿还在生死边缘挣扎,而德妃背后那“手眼通天”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让她心头那根弦绷紧到了极致。
昭宸宫寝殿。
药气混合着艾草燃烧的辛涩气息,比昨夜更加浓重。小小的摇篮被挪到了沈清漪寝殿的内室,太医和医女轮番值守,不敢有片刻懈怠。
麟儿小小的身体依旧滚烫,但令人心碎的抽搐和喷射性的呕吐终于止住了。他陷入了昏睡,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喂进去的药汁,十之七八还是会吐出来,只能靠太医施针和医女用特制的细软棉签,蘸着药汁一点点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沈清漪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挥退了所有请安的宫人,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摇篮边。看着孩子那痛苦蹙起的小眉头,听着那微弱如丝的呼吸,一夜强撑的冷静与威仪瞬间崩塌。
她缓缓跪坐在冰凉的地上,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汗湿的鬓角。
“麟儿……娘回来了……”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滴在孩子痛苦的小脸上,“不怕……娘在这里……娘陪着你……”
这一刻,她不再是执掌凤印、生杀予夺的皇贵妃,只是一个心碎欲绝、祈求上苍垂怜的母亲。
夜色深沉。
萧珩的身影如同裹挟着风雷,大步踏入昭宸宫。他一身玄色常服,显然是刚从御书房匆匆赶来,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阴鸷与疲惫。王德顺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凝重。
殿内弥漫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氛让萧珩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挥手制止了宫人的通禀,放轻脚步,径直走向内殿。
昏黄的烛光下,他看到了跪坐在摇篮边、那个单薄憔悴到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
沈清漪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守护幼崽的石像。她的脸颊深深凹陷,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有几缕被泪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一遍遍轻轻抚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都已抽离,只剩下躯壳在机械地重复着守护的动作。
摇篮里,麟儿小小的身体在昏睡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猫儿般的嘤咛。
这细微的声响,却像惊雷般唤醒了沈清漪。她猛地回神,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孩子的唇边,紧张地听着那微弱的气息。
萧珩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揪紧!一股混合着剧痛、怜惜、暴怒与无边后怕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见过她在金銮殿上智斗端王的冷静,见过她在交泰殿受封皇贵妃的威仪,见过她在钟粹宫处置德妃的雷霆手段……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绝望的模样!
他快步上前,甚至顾不上帝王的威仪,单膝跪地,伸出宽厚而微微颤抖的大手,轻轻覆盖在沈清漪紧握着孩子小手的、冰凉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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