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的余波如同深秋最后一场寒霜,冰冷地覆盖着整个紫禁城。西苑冷宫方向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如同厉鬼夜哭般的尖笑与咒骂,被厚重的宫墙阻隔,却依旧如同无形的毒瘴,渗入每个人的心底,提醒着权力倾轧的残酷与失败者的凄惨。前朝因陈嵩闭门思过和陈家势力受挫而引发的暗涌尚未平息,后宫更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不安。
然而,揽月轩却如同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孤岛,被帝王无上的意志和龙禁卫冰冷的刀锋隔绝了一切纷扰。这里弥漫的不再是血腥与阴谋的气息,而是浓重的药味、紧张的忙碌,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距离御花园那场惊心动魄的废后风波,已过去大半个月。沈清漪在鬼门关前被李太医等人以虎狼之药和精绝针法强行拽了回来。腹中龙胎虽暂时保住,但母体元气大伤,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名花,虽未凋零,却也摇摇欲坠。她终日缠绵病榻,脸色苍白如纸,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虚弱地靠着引枕,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无意识地护在依旧隆起的腹部。那场“血髓兰”之毒,如同跗骨之蛆,虽被压制,却已深深侵蚀了她的根基。
萧珩几乎将乾清宫搬到了揽月轩。所有奏折皆在此批阅,所有召见皆在此进行。他每日处理完朝务,必定守在沈清漪榻前,亲自喂药,握着她的手低语安抚,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他亲眼看着她如何从剧痛与失血的深渊中挣扎求生,那份坚韧与顽强,早已超越了替身的影子,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成为独一无二的沈清漪。
这一日,天色异常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墙,带着湿冷水汽的寒风卷过空寂的庭院,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如同不祥的呜咽。已是深秋,一场初冬的寒雨似乎随时会倾盆而下。
揽月轩内殿,炭火烧得极旺,驱散着深秋的寒意。沈清漪刚被玉桃伺候着服下一碗浓黑的安胎药,靠在厚厚的引枕上闭目养神。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压抑,一反往日的安静,变得格外躁动不安,小拳头小脚丫隔着薄薄的寝衣,一下下有力地顶撞着沈清漪的肚皮。
突然——
“呃!”沈清漪猛地睁开眼,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瞬间死死捂住了高高隆起的腹部!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腰腹的剧痛,毫无征兆地、排山倒海般袭来!那痛感尖锐、沉重、带着一种撕裂般的下坠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单薄的寝衣!
“娘娘!”玉桃手中的药碗“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碎裂开来。她骇然扑到榻边,“您怎么了?!”
沈清漪疼得说不出话,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手指深深陷入柔软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腹内翻江倒海的绞痛。
“痛……好痛……”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字眼,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青灰,“肚子……要……要裂开了……”
玉桃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猛地掀开沈清漪下身的薄被——只见浅色的寝裤裆部,已然被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洇湿,并非鲜血,而是……羊水破了!
“要生了!娘娘要生了!”玉桃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和不容置疑的肯定,响彻整个内殿,“快!快传太医!传稳婆!禀报陛下!快啊!”
揽月轩瞬间炸开了锅!压抑了许久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宫人们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惊慌失措地狂奔起来!有人冲向太医院,有人冲向乾清宫方向,有人奔向早已备好的产房!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向乾清宫。
萧珩正与几位重臣商议北疆军务,王德顺疾步而入,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颤抖:“陛下!揽月轩急报!昭妃娘娘……娘娘羊水破了!恐是……要临盆了!”
“什么?!”萧珩猛地从御案后站起,手中的朱笔“啪嗒”掉在奏折上,染红了一大片!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是巨大的惊骇与恐慌!距离御花园中毒才多久?!她的身体根本未曾恢复!此时生产,无异于再闯一次鬼门关!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萧珩的心脏!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沈清漪苍白痛苦的脸和那日染血的裙裾!
“散朝!都给朕滚!”萧珩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一把挥开御案上的奏折笔墨,嘶声怒吼!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帝王威仪、朝堂重臣,拔腿就往外冲!明黄的龙袍下摆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惊骇万分,却无人敢置一词,慌忙退下。
萧珩几乎是狂奔着冲向揽月轩!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漪!他的清漪!还有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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