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那场暗藏机锋的“体恤”召见,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清漪心中漾开几圈涟漪,便迅速归于沉寂的冰封。皇后的试探、拉拢与敲打,非但未能撼动她分毫,反而更激起了她掌控命运、重塑秩序的决绝。权力,这把双刃剑,既已握在手中,她便要以自己的意志,在这浑浊的后宫,劈开一道清朗的缝隙。
揽月轩的书房,灯火彻夜不息。堆积如山的宫人名册、历年份例账目、考绩记录、各司各局呈报的文书,几乎淹没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沈清漪埋首其中,月白色的宫装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却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沉凝。赵德海侍立一旁,手中捧着一摞新整理好的卷宗,眼中是压抑不住的亢奋与敬畏。
“娘娘,这是奴才命人暗中查访的,近三年来各宫份例克扣的明细。”赵德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扳倒巨石的激动,“尤以尚食局、尚衣局、各宫小厨房为重!那些掌事的太监嬷嬷,心黑手狠,层层盘剥,中饱私囊!克扣下来的米粮、肉食、布匹、炭火……数目惊人!底层宫人,尤其是那些无权无势的粗使宫女太监,冬日里连件厚实棉衣、口热乎饱饭都难!”
沈清漪的目光落在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具体事例上。冰冷的墨迹,却仿佛带着底层宫人无声的哭泣和刺骨的寒意。前世,她便是这层层盘剥下的受害者之一。冬日里冻僵的手指,饿得发慌的滋味,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
她指尖在一份记录上重重一点,那里写着:浣衣局宫女小环,因长期吃不饱,冬日洗衣时体力不支落水,虽被救起,却落下咳血之症,最终在一个寒夜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些蠹虫!”沈清漪的声音不高,却冷冽如冰,“喝的是宫人的血,啃的是陛下的江山根基!不除,天理难容!”
她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在皇后面前的温婉,只剩下锐利如刀的决断:“赵德海!”
“奴才在!”
“即刻拟令!以本宫协理六宫、掌宫人责罚之权,着东厂、内务府协同办案!”
“第一,名单上所有涉事管事太监、掌事嬷嬷,即刻锁拿!严审贪墨之罪!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
“第二,抄没所有贪墨所得,登记造册!”
“第三,凡涉案者,视贪墨数额及情节轻重,一律按宫规严惩!主犯杖毙或流放苦寒之地!从犯重杖后罚没为最低等苦役,永不叙用!”
“第四,所抄没钱帛,除补足历年克扣亏空外,余者——全部用于改善底层宫人待遇!即日起,所有粗使宫人,冬衣棉被份例加倍!每月增发炭火补贴!各宫小厨房,每日必须保证所有宫人,无论等级,皆有一餐热乎饱饭!”
一条条指令,清晰、冷酷、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赵德海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奴才遵旨!娘娘圣明!此举定能让那些饱受欺凌的宫人感恩戴德,让那些蛀虫闻风丧胆!”
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
东厂的番子在内务府官吏的配合下,如同精准的猎犬,扑向名单上的目标。尚食局掌膳太监李德海,正在自己奢华的住处,搂着新得的小宫女饮酒作乐,就被破门而入的番子按倒在地,从他床下的暗格里搜出成箱的金银和珍贵食材的票据。
尚衣局管事张嬷嬷,正在训斥一个不小心弄脏了新布料的宫女,趾高气扬地扬言要扣她半年份例,下一秒就被冰冷的铁链锁住,从她私库中抄出的上等锦缎足够做几十件宫装。
各宫小厨房那些油水丰厚的管事,一个接一个被揪出。哭嚎声、求饶声、咒骂声,在宫墙之内此起彼伏,却迅速被更强势的力量镇压下去。
抄家!锁拿!审问!行刑!
短短数日,后宫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风暴。数十名昔日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掌事嬷嬷被当众杖毙或拖出宫门流放,他们的惨叫和下场,成了悬在所有掌权者头顶的利剑。血腥气尚未散尽,实实在在的好处便如春风般吹拂到了最底层的宫人身上。
“听说了吗?揽月轩那位昭容娘娘下的令!那些黑心的管事都被收拾了!”
“我的天!李公公被杖毙了!张嬷嬷流放了!”
“快看内务府贴的告示!咱们这个月能领双份的冬衣料子!还有炭火钱!”
“小厨房!小厨房今天中午真的有肉!每人一大勺!热乎乎的!”
“昭容娘娘……真是活菩萨啊!”
“嘘!慎言!但……娘娘真是为我们做主了!”
窃窃私语在宫墙角落、在浣衣池边、在洒扫的甬道上迅速流传。无数底层宫人捧着新领到的厚实布料和沉甸甸的铜钱,吃着许久不曾尝到的荤腥,眼眶发红,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对那位揽月轩主子的敬畏。沈昭容的名字,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烙印在他们卑微而坚韧的生命里。
风暴之后,是秩序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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