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看向中军帅帐的眼神,少了几分往日的敬畏,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和怀疑。
最先爆发的,是火牛军军帅,彭通。
这位性情暴烈如火的猛将,几乎是踹开了皇甫密帅帐的门帘闯了进来。
他如同被激怒的公牛,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嗡嗡作响。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从平阳城方向流传过来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内容惊心的揭帖,上面赫然写着“皇甫密曹永吉,井口谷唱双簧;白袍火牛做戏子,关襄兄弟枉断肠!”
“侯爷!”彭通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您听听!您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说咱们在井口谷是演戏!说您和曹永吉那老贼串通好了,拿韩千启和关襄城兄弟们的命不当回事!就为了您那点虚名!放他娘的狗臭屁!”
他激动地挥舞着那张揭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皇甫密脸上:“老子在井口谷死了多少好兄弟?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热血汉子!
他们流的是真血!断的是真骨头!不是他妈的戏台上的假把式!
侯爷,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再这么缩着,别说外面的唾沫星子,老子自己带的兵都要戳我脊梁骨了!”
他猛地一拍胸脯,重甲发出沉闷的巨响:“给我兵!就现在!老子亲自带队,把井口谷那个乌龟壳砸烂!把曹永吉那老狗的脑袋拧下来挂在旗杆上!
让天下人看看,我火牛军是不是在演戏!让那些嚼舌根的狗东西看看,您皇甫密是不是贪生怕死的伪君子!”
彭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皇甫密,那眼神里充满了请战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证。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用敌人鲜血书写的胜利,来洗刷这泼天的污名,来证明自己,也证明他敬重的皇甫密。
帅帐内一片死寂。
只有彭通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皇甫密端坐在主位,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世情的苍凉。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暴怒的彭通稍安勿躁,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彭帅,”皇甫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彭通的躁动,“你的怒火,本侯感同身受。将士们的血,流的冤枉,死的憋屈,本侯比谁都痛。”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但你现在,提兵强攻井口谷,除了让火牛军再添无数冤魂,让曹永吉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还能证明什么?”
彭通一愣,刚要反驳。
皇甫密抬手制止了他,语速不快:“你攻得越狠,死的人越多,在外人看来,尤其是那些已经先入为主信了谣言的人看来,就越像是我们在‘自证清白’!是在用更多兄弟的命,去掩盖那所谓的‘默契’和‘演戏’!
他们会说:看,皇甫密急了,他心虚了,所以要用血来堵天下人的嘴!彭通,这不是破局,这是跳进敌人挖好的、更深的陷阱!”
彭通张了张嘴,满腔的怒火和战意被皇甫密这盆现实之水浇得透心凉。
他并非蠢人,只是性如烈火,此刻被点醒,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是啊,强攻,除了徒增伤亡,坐实“演戏”的嫌疑,还能如何?
证明自己勇猛?可勇猛和演戏并不冲突……
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那张揭帖飘落在地,眼中充满了憋屈和茫然:“那……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泼脏水!任由兄弟们心寒!任由您……您一世清名……”
“清名?”皇甫密嘴角扯出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在这乱世,在这等釜底抽薪的毒计面前,个人的清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敌人手中随意涂抹的一张纸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帐内悬挂的地图前,目光扫过井口谷、红印城、平阳城、隆济城……最后停留在代表严星楚鹰扬军势力的区域。
沉默了片刻,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谢至安……到了吗?”皇甫密没有回头,沉声问道。
帐外亲兵立刻回应:“禀侯爷,谢帅刚到。”
“请他进来。”
帐帘再次掀开,谢至安走了进来,眉宇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显然,平阳城和军营里的流言,他也早已听闻。
“密侯。”谢至安抱拳行礼,目光扫过地上那张刺眼的揭帖和一旁脸色灰败的彭通,心中了然。
皇甫密转过身,脸上已不见刚才的苦涩,只剩下一种近乎肃穆的决绝。
他没有寒暄,径直走到帅案旁,从一个紫檀木匣的暗格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物。
正是当年杨国公执掌天下兵权时,号令军侯系诸军的信物——伏虎兵符!
杨国公将其一分为二,半块交予皇甫密,而另外半块则是杨国公让管家让身负重伤的钱沐送到了白袍军谢至安处,寓意相互制衡,共保大局。
两人虽然在一起这么久,但是两块兵符从未合一,象征着军侯系内部的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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