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谙世突破洞悉的时候,陆掸子躺在万山林随便一个角落的巨石上摆烂。
陆谙世找了一个时辰,终于突破陆掸子设下的重重反追踪,在山崖找到陆掸子,朝她躬身行礼。
夏日的山风裹着各种花香,懒洋洋地掠过山崖。
陆掸子躺在巨石上晒太阳,一册话本盖在脸上,衣袖垂落在地,沾了泥也不在意。
蝉鸣声被日光泡得绵软,她歪着脖颈枕在褪色的藤编靠垫上,衣摆像团揉皱的云絮裹住半截小腿。
陆掸子的睫毛扑簌簌颤动两下,她伸手捞过搭在膝头的薄毯,将整张脸埋进带着皂角香的布料里。
她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坛,坛口还挂着未干的酒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娘。”
陆谙世走近陆掸子,腰间应龙纹玉佩随着步伐轻响。
她外表约摸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素白劲装,乌黑长发用一根木簪绾得一丝不苟,眉目间尽是沉稳气度。
陆掸子从话本底下露出一只眼睛:“嗯?”
“清虚宗送来请帖,邀您参加下月的论道大会。”
“不去。”
“青州出现大型生灵祭祀踪迹,各派希望您……”
“不管。”
陆谙世抿了抿唇。
她早已习惯母亲的懒散,却每次仍会被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刺到。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酒坛,指尖触到坛身上刻的桂花纹。
“那我自己去。”
陆掸子终于掀开话本,眯着眼打量女儿。
少女站得笔直,像一柄未出鞘的剑,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锋利。
“随你。”陆掸子翻了个身,背对女儿。“多积攒点功德,方便打上神界是吧。”
陆谙世不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石桌上:“这是给您的。”
信笺素白,角落印着朵小小的兰草。陆掸子的身影僵了僵。
山风突然大了,吹得陆掸子挂在树上的衣衫哗啦作响。
陆谙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陆掸子清冽的声音:“站住。”
陆掸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翻身时连带着把光斑都搅成满地金箔。
陆掸子长发散乱,眼里却闪着锐利的光:“你爹为苍生赴死,现在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陆谙世抬起眼眸,那瞳孔的颜色却令陆掸子神情一怔。
浅灰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裹挟着稀碎的光。
原来早已不是小时候随她的乌黑了。
陆掸子一时无言,面目扭曲一瞬又舒缓。
“把问剑峰的绝学剑法演示一遍。”
陆谙世怔了怔,随即拔出腰间长剑。
剑光如雪,在山间划出凌厉的轨迹。最后一招收势时,剑尖轻颤,抖落一地桂花。
陆掸子盯着那剑势看了许久,突然笑了:“错了。”
她起身,随手折了根桂花枝。
陆谙世视线追逐着陆掸子的身影。
自从父亲走后的百年来第一次,陆谙世终于看见母亲再次挺直了脊背。
那一瞬,颓靡的气息荡然无存,仿佛沉睡的利剑终于出鞘。
桂花枝点在陆谙世腕间:“这里要沉三分。”又滑至肩颈。“这里要留一寸余地。”
最后桂花枝停在心口。“最重要是这里…… ”
陆谙世突然明白,母亲这些年不是真的在颓靡。
那些醉酒的日夜,那些散落的话本,都是假象。陆谙世每一次入凡尘都觉得自己被庇护着,功德的积累异常顺利。
如果母亲真的颓废,万山林怎么可能像人间的一片净土。宗门的师姐弟们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在人间历练惩恶扬善。
“记住了?”陆掸子又恢复那副懒散模样,桂花枝一扔,重新躺回巨石。
陆谙世深深行礼:“女儿明日便启程。”
“嗯。”
陆谙世走出很远,回头望去,只见青山如黛,母亲的身影隐在山林深处,像一幅褪色的旧画。
元折囿端着一碟桂花酥站在巨石旁时,月光正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他刻意侧着脸,让光影描摹出与元闻苦八分相似的侧颜。
这个角度,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像极了他那位叔父。
“师姐……”他轻声唤道,嗓音刻意夹得清冽又温柔,像极了元闻苦的嗓音。“尝尝吗?”
元闻苦这百年来一直都默默在陆掸子身边打转。这种小把戏陆掸子都没有心情说他。
陆掸子头也不抬,指尖摩挲着泛黄的信笺。
那是元闻苦的笔迹,纸角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元折囿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忽然俯身,带着兰草香的衣袖扫过信纸。他笑得温柔,眼底却翻涌着暗色,“这桂花酥……是我特意照着叔父的方子做的。”
陆掸子终于抬眼。
月光下,元折囿的眉目与记忆中的脸重叠又分离。
太像了,却又处处不同。
元闻苦眼尾上挑的弧度更温柔,唇色更淡,看她的眼神从来澄澈如初雪。
而眼前这人,眼底烧着扭曲的执念,像幅被泼墨的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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