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在瞬间降临。
陆掸子站在无尽星空中，对面神嗣胚胎流出血泪。祂的声音模糊不清，却能让陆掸子理解其含义：“区区蝼蚁，也敢阻我历劫？”
神威如山压下，陆掸子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历劫？”陆掸子突然大笑，染血的衣袖甩出七十二枚棺材钉。
“把活人当柴烧的劫，我见一个斩一个！”
钉子组成森罗剑阵，将神胎扎得千疮百孔。
现实中她双手已插入胞衣，攥住那团跳动的血肉。
神嗣发出婴儿般的尖啸。姚执琼的尸身突然坐起，白骨双手掐住陆掸子咽喉。
电光石火间，陆掸子把爆炸符咒贴在自己头顶，趁爆炸威力迅速拉开距离。
一个伤患，一个辅助，这怎么打？
“姚执琼！”陆掸子厉喝出声。“想想你护着的村民！”
姚执琼的尸身剧烈颤抖起来，那双腐烂的手突然转向，十指深深插进自己腹中的肉球。
陆掸子趁机将最后三张紫霄雷符拍入胞衣，金光爆闪中，肉球表面浮现出万千张痛苦人脸。
夜风突然停了。陆掸子瘫坐在碎棺木前，看着金光凝成一行小字悬在半空。
“区区凡人，怎么可能阻止得了神？”
远处村落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各家灶台上，黑线大涨，生机被吸收得更加迅猛。
陆掸子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发现姚执琼的尸身正在急速风化，转眼就只剩一具挂着破衣的枯骨。
而神嗣胚胎正在逐渐壮大，被村民的生机供养着逐渐觉醒神智。
意成神色凝重地护住元婴破损的陆掸子，被神威压得喘不过气。
该死。
陆掸子咬牙切齿，心中低骂一声。
她是可以和意成一起逃走，那寿桃乡怎么办？这个村子怎么办？
陆掸子知道保住自己的生命是最要紧的，其他人的生命和自己比起来无关紧要。
可是陆掸子忘不了，忘不了自己像失怙的幼兽一样被这个村子善意地接纳，更忘不了村民的好心。
且不说陆掸子本身就不是会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凋零的人，就是道心碎了也不能扭曲她的本性。
刚来寿桃乡时，她窝在茅草覆顶的小院，像只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
小院蹲在村尾的山坳里，靠近山林而远离村庄中心。
陆掸子蜷在窗下的蒲团上，看着十一月冷白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纸，在泥地上烙出模糊的光斑。
她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素白中衣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风铃突然叮当作响。
门前的青石板上，粗陶罐正冒着丝丝热气。揭开陈年松木制成的盖子，羊乳的醇香混着野蜂蜜的甜润扑面而来。
这已是连续七天清晨出现在这里的秘密馈赠。
陆掸子捧起陶罐，掌心传来恰到好处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昨夜子时听到的细碎脚步声，还有那串被夜露打湿的脚印，从村正家一直蜿蜒到她门前。
日头爬过屋脊时，五个小脑袋从篱笆缝里依次探出来。最大的孩子顶着茅草般乱蓬蓬的头发，正把什么物件往门前放。
“进来。”陆掸子突然开口，惊得孩子们像受惊的麻雀般四散。只有那个乱发孩子扬起明媚的笑容朝她招手，膝盖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印。
那就是姚弄琅。她笑嘻嘻地跑开，给陆掸子自我疗愈的空间。
窗台上躺着五只野花编的指环。蔫头耷脑的蒲公英与紫菀草纠缠在一起，拙劣得可爱。
陆掸子拈起一只戴在尾指，灵力流转间，干枯的花瓣重新舒展，散发出雨后山野的清气。
第二日清晨，陶罐旁多了个柳条筐。里面躺着三枚野鸭蛋、一把水灵灵的荠菜，还有块用芭蕉叶包着的蜂巢。
陆掸子摩挲着筐沿尚未干透的柳枝断面，突然很想知道，村里那位总是佝偻着腰的编筐老人，是如何在天亮前摸黑砍下这些枝条的。
午后她陆掸子来到溪边散心。
洗衣的人们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棒槌击打衣物的闷响在峡谷间回荡。
但很快，大家又热络地聊起来，尤其当陆掸子蹲下身时，最年长的男人还挪开半尺，空出块平整的青石板，与她交谈。
“仙长好好养伤，别担心，日子长着呢”圆脸男人朝她善意笑笑。
陆掸子鼻尖一酸。
是啊，日子很长。
后来陆掸子想起这段话，心痛得不可遏制。日子一点都不长。
但还好，万山林给了大家新的容身之地，日子终于又可以长了。
溪水突然打了个旋。陆掸子并指轻划，三丈外的深潭中跃起一尾肥硕的鲈鱼，正好落在人们装衣物的竹篮里。
“给大家加餐吧。”陆掸子话音未落，对岸已爆发出欢快的惊呼。
那天傍晚，陆掸子屋前格外热闹。
老木匠扛来张柏木矮几，榫卯处还散发着新鲜树脂的香气。猎户送来兔毛缝的护膝。
潘姨的炊饼又酥又香，阿婆的面点富有创意。齐丫头刚学着走街串巷，就给她送了好多小玩意。
最意想不到的是姚弄琅，她赤脚站在门前，捧着个歪歪扭扭的泥偶：“给仙长镇宅哦！”
泥偶圆脸上用朱砂点了两个红点，腰间还滑稽地插着根麦秆当剑。
陆掸子接过泥偶时，姚弄琅突然抓住她的小指：“谢谢仙长帮我们杀了周边老是欺负我们的凶兽呀！阿嬷说仙长是会护着好人的善人！”
姚弄琅黑葡萄似的眼睛亮得惊人，手舞足蹈的：“我长大也要像仙长一样除恶扶善！
长大……吗？
陆掸子想着自己曾经的人生，虽然称不上是圣人，确实也算得上除恶扶善。
陆掸子轻笑一声，摸了摸姚弄琅的小脑袋：“嗯，要快快长大哦。”
那时陆掸子真的在期待来日，期待生活的逐渐好转，在慢慢的调养下做个凡人也很好。
她甚至想过在如此和谐美好的寿桃乡安度余生。
陆掸子能靠着自己剩余的力量保护村民不被凶兽或者土匪伤害，也能护得住这里一方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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