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着，积雪上有新鲜的脚印。郑柏溪推开门，寒气随着她一起涌入。
昏暗的教堂内部，彩色玻璃破碎不堪，长椅东倒西歪。祭坛前站着一个人影——许伊。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赤着脚，在雪光映照下几乎透明。听到声音，她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悲伤。
"你不该来的。"许伊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郑柏溪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你答应过不再消失。"
许伊苦笑："我撒谎了。疯子的承诺不值得信任。"
祭坛上放着一排药瓶和一个注射器。郑柏溪的血液凝固了："许伊...别这样..."
"这很完美，不是吗？"许伊环顾破败的教堂，"一个疯子的绝佳葬身之地。艺术界会为此沸腾好几个月。"
"这不是艺术！"郑柏溪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自杀！"
许伊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不，这是解脱。对你，对我，对所有人。"她拿起注射器，"现在，请离开。我不想你看到这个。"
郑柏溪没有动。她看着许伊，这个她爱了二十年的女孩，站在祭坛前像个殉道者。阳光透过破碎的彩色玻璃，在她身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
"还记得《双生》吗？"郑柏溪缓缓开口，"那天测试时，镜面上的裂纹形成了花朵形状。技术人员说系统没有这种预设。"
许伊的手微微颤抖："那只是巧合..."
"不。"郑柏溪又向前一步，"那是因为我们的心跳同步了。在那一刻，我们的心脏以完全相同的频率跳动。"她又向前一步，"就像十二岁那年，在那个秘密基地里，你说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许伊的眼中泛起泪光："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现在依然可以。"郑柏溪已经走到祭坛前，她慢慢伸出手，"把你的手放在我心上，许伊。感受它。它只为你这样跳动。"
许伊的防线开始崩溃。她的嘴唇颤抖，眼泪无声滑落："我会伤害你的...就像妈妈伤害爸爸..."
"那就伤害我吧。"郑柏溪轻声说，"但别离开我。"
许伊的手缓缓抬起，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的目光越过郑柏溪的肩膀，突然变得惊恐："他来了..."
郑柏溪转身。教堂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林世杰。他穿着考究的黑色大衣，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手里拿着一台摄像机。
"多么感人的场景啊。"他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在教堂里回荡，"疯美人与其拯救者。观众会爱死这个结局的。"
郑柏溪本能地挡在许伊面前："滚出去。"
林世杰笑了："这是我的作品，我有权记录它的完成。"他举起摄像机，"许伊是我最伟大的创作——一个用痛苦雕琢的艺术品。她的崩溃，她的自毁，最终她的死亡...都将成为艺术史的一部分。"
许伊在郑柏溪身后发抖："别听他的...求你了，柏溪，走吧..."
郑柏溪没有动。她盯着林世杰，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给她开的药。你故意加重她的病情。"
林世杰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痛苦是艺术的催化剂。看看她这些年的作品多么惊艳。"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郑柏溪体内沸腾。但比愤怒更强烈的是保护许伊的决心。她转向许伊，捧起她苍白的脸："看着我。你不是他的作品。你是许伊，是天才艺术家，是我爱的人。"
许伊的眼泪滚落："但我已经..."
"不。"郑柏溪打断她，"我们一起对抗他，对抗你的病，对抗一切。但你必须选择活下去。"
林世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够了。许伊，你知道该怎么做。"
许伊看看林世杰，又看看郑柏溪。两种力量在她眼中交战——一边是深渊般的绝望，一边是微弱的希望。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许伊伸手打翻了祭坛上的药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教堂里格外刺耳。
"不。"她对林世杰说，声音虽轻但坚定，"我不是你的作品。"
林世杰的表情瞬间扭曲："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我有那些录像，有你的病历，足以毁掉你在艺术界的一切声誉！"
"我不在乎了。"许伊握紧郑柏溪的手，"比起失去她，失去艺术算什么？"
林世杰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正要说什么，突然被警笛声打断。两辆警车停在教堂外，警灯的红蓝光透过彩色玻璃投射进来，像一场诡异的灯光秀。
张明从警车中跳出来，身后跟着几名警察。他朝教堂内喊道："郑老师？您在里面吗？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这里有人企图自杀..."
林世杰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门口的警察拦住。他挣扎着喊道："许伊！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我会确保全世界看到你最丑陋的样子！"
许伊瑟缩了一下，但郑柏溪紧紧搂住她的肩膀："让他试试。法律会站在我们这边。"
当警察给林世杰戴上手铐时，他还在尖叫着关于艺术和痛苦的疯话。但郑柏溪和许伊都没有再看他。她们相拥在教堂的祭坛前，像两个在暴风雨中找到彼此的灵魂。
"我害怕..."许伊在郑柏溪耳边低语，"害怕永远无法痊愈..."
郑柏溪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一天一天地。"
屋外的雪停了。一束阳光穿透云层，透过残破的彩色玻璃，正好照在她们身上。在这一刻，在这个被时间遗忘的教堂里，某种新的可能性正在诞生——不是完美的救赎，不是彻底的治愈，而是一个简单的承诺：
不再独自面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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