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工商局的公函像块寒冰躺在桌上。陈志远逐字阅读着那份盖有鲜红印章的文件,指尖传来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经群众举报,红星食品厂涉嫌违规使用食品添加剂,现责令停业整顿,接受调查。"
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签着"赵建国"三个字,墨迹浓重得几乎要刺破纸张。窗外秋雨淅沥,将玻璃打出一片模糊的水痕,正如这份突如其来的禁令背后模糊的"群众举报"。
"狗屁举报!"张建军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样品柜里的玻璃瓶叮当作响,"肯定是赵家那帮王八蛋眼红我们出口订单!"
苏晓梅脸色苍白地翻着账本:"香港那边...后天就要发第二批货..."
陈志远将公函折好放进抽屉。他太熟悉这种手段了——前世赵明辉就是用类似方式,在他公司上市前夜发动恶意举报。行政打压比商业竞争更致命,因为它根本不讲规则。
"厂里现在有多少库存?"他平静地问。
"成品两千四百瓶,原料够生产八千瓶。"苏晓梅迅速报出数字,"但按文件要求,连包装都不允许移动..."
王丽华匆匆推门而入,雨珠从她的塑料雨衣上滚落:"打听清楚了,举报内容是'非法添加苏丹红'——简直胡说八道!我们连色素都不用!"
"化验报告呢?"秦雪问。
"在这里。"王丽华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县防疫站昨天突击抽检的结果,各项指标全部合格。"
陈志远接过报告扫了一眼,冷笑浮上嘴角。赵建国这招够毒——虽然最终检测结果会还他们清白,但调查期间的停产足以导致出口违约。而国际商誉一旦受损...
"去找李国栋。"他抓起外套,"晓梅准备全套生产记录,秦雪联系省卫生厅,王姐负责安抚工人。"
"那我呢?"张建军摩拳擦掌。
"检查所有设备。"陈志远压低声音,"我怀疑他们会趁机做手脚。"
雨中的县城街道泛着冷光。陈志远踩着积水来到乡镇企业局,却被门卫告知李国栋去省里开会了。转身时,他瞥见传达室窗后闪过一张熟悉的脸——王建军,正幸灾乐祸地咧嘴笑着。
这显然是个精心设计的局。陈志远站在雨中思索对策,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流进衣领。前世积累的商业智慧在此刻飞速运转:行政诉讼耗时太长,媒体曝光已经用过,找关系疏通...
"陈厂长!"
清亮的女声穿透雨幕。周雅撑伞跑来,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我刚从省里回来,情况不妙。"她喘着气说,"赵建国在地区常委会上放话,要拿你们'杀一儆百'。"
"罪名是?"
"两条。"周雅竖起手指,"一,搞资本主义经营;二,破坏计划经济。"
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在1981年足以压垮任何企业。陈志远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赵建国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有转机。"周雅突然压低声音,"省委政策研究室正在收集'改革受阻'案例,你们很典型。"
雨幕中,两人匆匆赶往邮电局。周雅口述,陈志远补充,一份题为《一个乡镇企业是如何被官僚主义扼杀的》内参材料逐渐成形。文中详述了红星厂从白手起家到出口创汇的全过程,以及如今遭遇的不公打压。
"最后要个响亮的结尾。"周雅咬着铅笔头。
陈志远沉思片刻,口述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山野,但某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寒冬。他们用计划的剪刀,肆意修剪市场的幼苗..."
材料发出后便是煎熬的等待。陈志远回到厂里时,工人们正三三两两聚在屋檐下,见了他纷纷围上来。
"陈厂长,真要停产啊?"
"我家就指望着这份工资呢..."
"听说县酱菜厂在招人..."
七嘴八舌的担忧中,陈志远注意到角落里的苏晓梅。少女独自蹲在灌装机旁,用抹布一遍遍擦拭已经锃亮的机身,肩膀微微发抖。
"都回家等通知。"他提高声音,"工资照发,相信我。"
这句话抽干了厂里最后的流动资金,但他别无选择。工人们将信将疑地散去后,陈志远走到苏晓梅身边蹲下。
"擦不坏的。"他轻声说。
苏晓梅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他们凭什么...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一颗泪珠滚落,在机身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陈志远不知如何作答。在前世,他可以用法律武器对抗不公;而在这个法制尚不健全的年代,权力的一纸文书就能摧毁所有努力。
"会解决的。"最终他只挤出这三个字。
夜幕降临,粮仓里的煤油灯亮如白昼。核心团队围坐一圈,气氛凝重如铁。秦雪带来了省卫生厅的复函——支持红星厂申诉,但程序至少需要一周;王丽华汇报了工人情绪,已有三人提出辞职;张建军则发现灌装机的关键部件被人为松动,幸好及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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