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鸡蛋的香气还萦绕在齿间,陈志远已经蹲在知青点的土墙后,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他列着两栏对比:
"死亡时间:2025年9月18日21:37"
"当前时间:1980年7月15日(?)"
问号被他涂成了黑疙瘩。远处晒谷场上的广播正播报《人民日报》社论,女播音员铿锵有力地念着"坚决贯彻农村经济体制改革"。陈志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黄土簌簌落下。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前世2018年拍企业宣传片时,他花三万块请来这位早已退休的老播音员配音。
"不是做梦..."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火辣辣的疼。昨夜暴雨在墙角留下的水洼里,倒映着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水波晃动间,他仿佛又看见太平间里那个被白布盖住的、布满老年斑的自己。
灶间传来铁锅碰撞声,陈志远触电般跳起来。笔记本扉页有母亲写的赠言,他哆嗦着对比字迹——一模一样,连那个总喜欢把"远"字最后一笔拉长的习惯都分毫不差。突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本子里飘出来:1980年3月的半市斤粮票。
"陈知青?"苏晓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他正盯着粮票上的红印章发呆。少女挎着竹篮,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成小卷,"张队长说你要是装病,今晚学习会要念检讨。"
陈志远缓缓转身,目光却落在她身后斑驳的院墙上。那里新刷的标语还滴着石灰水:"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他瞳孔骤缩——前世这标语是八二年才出现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合:去年冬天县里确实来过宣传队,他还帮着写过黑板报。
"现在哪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苏晓梅瞪圆的眼睛让他想起林美玲养的那只布偶猫,只不过眼前这双眸子干净得像山里的泉水。
"你烧糊涂啦?"少女伸手要摸他额头,又红着脸缩回去,"今年当然是1980年,前天公社喇叭刚播过'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讲话..."
后面的话陈志远听不见了。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弯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水。四十五年的人生记忆在脑内翻腾——这感觉就像被塞进时光搅拌机。等他回过神,发现苏晓梅正用木勺给他喂水,另一手拿着半块玉米饼。
"掺了榆树皮的,"她声音轻得像蚊子,"但比你们食堂的强..."
陈志远机械地咀嚼着。粗粝的饼渣刮过喉咙,掺着的树皮纤维扎得口腔生疼。前世他第一次吃这种饼时吐了,还骂农村人糟蹋粮食。后来才知道,去年大旱村里饿死了三个老人。
"谢谢。"他声音沙哑,目光却越过少女肩膀,死死盯着知青点墙上的挂历。7月15日那一页夹着根鸡毛——这是他们记账的土办法。前世的今天,他确实帮老乡杀了鸡...
"你眼神怪吓人的。"苏晓梅往后缩了缩,"像山上的饿狼。"
陈志远突然抓住她手腕:"带我去你家!现在!"见少女脸色煞白,他急忙松开手,"我...我找你爹有事。村支书是吧?关于...关于宅基地的事。"
走在田埂上时,陈志远不断掐自己大腿。夏末的稻田绿得发亮,蜻蜓在稻尖上盘旋。远处传来打谷机的轰鸣,几个赤膊汉子正在脱粒,古铜色的后背反射着油光。这一切真实得可怕——包括裤腰里蠕动的虱子。
苏晓梅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院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已经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新刷的"包产到户"四个大字。陈志远在门槛前僵住了——堂屋正中的领袖像换了!前世他直到八一年春节才看到这幅新版画像。
"爹去公社开会了。"苏晓梅端来搪瓷缸,茶叶梗在热水里沉沉浮浮,"你..."
"广播里说恢复高考了吗?"陈志远突然问。
少女手一抖,茶水洒在粗布裤子上:"你咋知道?前天县里才开完会,爹说这是绝密..."她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更圆了。
陈志远大脑飞速运转。前世是十月份才公开的消息,看来重生的时间线已有细微变化。他盯着茶水在木桌上蔓延,突然问:"现在鸡蛋供销社收多少钱一斤?"
"八毛二..."苏晓梅下意识回答,又急忙补充,"但私人买卖是投机倒把!去年刘婶就因为卖鸡蛋被游街..."
陈志远已经掏出笔记本疾书起来。钢笔尖划破纸张,墨迹晕染成奇怪的形状。物价、政策、历史事件...所有记忆中的关键点喷涌而出。写到第三页时,他突然停住——苏晓梅正歪头看他写字,发梢垂在纸面上,带着皂角的清香。
"你想考大学?"少女指着页脚他无意识写下的"79年高考数学题"。
"不。"陈志远合上本子,眼神变得锐利,"我要做生意。"
灶房传来锅铲声,苏晓梅的母亲在炒辣椒,呛得人直流泪。这味道让陈志远想起前世研发的第一款辣酱。他鬼使神差地问:"你家有干辣椒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