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横府的六月,溽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城外的尘土与城内的惶惶不安。
赵翊立在中军大帐的帅案前,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案角的青铜虎符,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住掌心的灼烫。
帐外传来甲叶摩擦的轻响,是亲卫在廊下戒备,而帐内的空气,却沉得像灌满了铅。
“陛下,元帅,总政委,诸位将军都在帐外候着了。”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翊“嗯”了一声,喉头滚动,没再说话。
他抬手理了理黄色龙袍的袖口,那龙纹在烛火下泛着黄金的光,却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愈发分明。
两天了,从接到战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合过眼。
眼前的帅案上,摊着一张临横府的布防图,朱砂笔圈出的几个要点,被他指尖反复摩挲,几乎要将纸页戳穿。
帐帘“唰”地一声被掀开,中路军元帅王勇与禁卫军总政委李勇并肩而入。
两人甲胄未卸,肩甲上还沾着城外的泥星子,脸色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陛下!”王勇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末将已率中路军将临横府四门及外围要道尽数封锁,禁卫军李总政委所部也已控制护城河及周边制高点,此城已是瓮中之鳖!”
李勇跟着俯身行礼,语气沉稳却难掩激动:“回殿下,城内守军据探约40万余人,粮草饮水皆已被我军截断,如今是插翅难飞。”
赵翊抬眼,目光像出鞘的刀,扫过两人:“完全包围了?”
“是!”两人齐声应道,声浪震得帐顶的流苏微微晃动。
他缓缓转过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临横府的城标上:“好。”
这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意,“派人去城下喊话,给他们两刻钟,无条件开城投降。”
王勇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如此干脆:“陛下,这……”
“两刻钟。”
赵翊重复道,声音陡然拔高,“过时不候!告诉他们,我帐下五百门红衣大炮早已架好,若敢拖延,便让这临横府化作齑粉!”
他猛地握拳,指节“咔吧”作响,“此战,无需俘虏。”
李勇心头一震,抬眼看向赵翊,只见他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下颌的肌肉突突直跳,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是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陛下,这……是不是太……”王勇有些迟疑,毕竟屠戮俘虏之事,可再一可不能再二再三了,于名声有损。
“太什么?”赵翊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王元帅,李总政委,你们可知,两日前,我们一个军共5万弟兄被金兵重骑兵屠完?”他的声音陡然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质感,“五万。整整五万人!”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帅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又浮现出昨日傍晚的情景——传令兵浑身浴血地冲进帐来,手里攥着岳飞快马加鞭送来的请罪信,信纸边缘都被血浸透了。
而紧随其后的锦衣卫千户,更是铁青着脸,将董先与王俊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用最冰冷的语调,一字一句砸进他的耳朵里。
“五万……不是五万头猪啊!”赵翊猛地一拳砸在椅背上,“就算是猪,杀五万头,也得费些功夫吧!可他们呢?一个军,从燕军军区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花了多少钱粮,多少心血才攒起来的一个军,就因为董先和王俊的贪功冒进,就这么……没了!”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有一团火在里面疯狂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想起那些士兵,想起他们入伍时的英气勃勃,想起燕军军区的将领们拍着胸脯说“这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想起自己亲自去检阅时,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的对未来的憧憬……可现在,全没了。
“急功近利!”赵翊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接到探报说前方有小股敌军,就敢脱离大部队?就敢带着纯火枪队的步兵和轻骑兵,往人家重骑兵的伏击圈里钻?”
他猛地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们但凡有一点战前侦察的意识,但凡能谨慎一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王勇和李勇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们知道董先和王俊的性子,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却没想到会酿成如此大祸。
五万精锐,这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愤!”
赵翊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恨意,“我军军改,最大的错漏是什么?”他猛地看向两人,眼神锐利如刀,“是忽视了防御!是以为火枪在手,便可横行天下,却忘了,当敌人的重骑兵铺天盖地压过来时,没有铁甲,没有足够的防御手段,我们的士兵,就是活靶子!”
他想起之前力排众议,让高宠和杨再兴各自保留一个铁甲卫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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