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意识的沉沦,而是信息的真空。
杨振邦临走前那句轻飘飘的“品质稳定如一”,仿佛最后一块坚冰,彻底冻住了林小山残存的挣扎神经。滨药三厂的生产线被“合规化”了?那批致命的葡萄糖毒剂,那封匿名邮件指向的七号无菌线污点数据链……真的被泽邦资本这只无形巨手抹平了吗?就像从未存在过?
炸弹失去了引信。只剩下自己这个即将在“明晚”油灯下化作灰烬的炮仗筒。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牵动都带出沉闷的血沫声。氧气面罩上的暗红已经连成一片,视野时明时暗。药物与剧痛交织的麻木感中,林小山感觉自己像一截断掉的枯木,在湍急的黑水里无助地沉浮。外面走廊那种无形的压力感似乎短暂散去,走廊尽头急诊方向那种被刻意压制的骚动也平息了。
李锐……是被挡回去了?是被安抚了?还是被那“统一调度”的禁令直接按住了喉咙?
无人能给他答案。病房里只剩下他艰难粗粝的呼吸声和仪器单调的嗡鸣。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墨汁糊住,走得异常缓慢。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裂开的缝隙又悄然弥合,那道苍白的阳光早已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阴翳笼罩着城市,像一块沉重的墓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片刻——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不是访客,是例行更换输液袋的护士。林小山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看到那张年轻护士的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她动作比平时更轻、更谨慎,眼神快速地在林小山憔悴不堪的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专注于手中的药袋和仪器管线。她给林小山更换了另一袋生理盐水,手脚麻利,但指尖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外面走廊的特殊气味——不是消毒水味,更像是……大量印刷纸张、人群聚集拥挤后留下的混杂浊气。一种属于新闻现场的特殊气息,现在只余下清冷的余韵。
护士很快离开,病房再次陷入孤寂的深海。
林小山闭上眼,识海中那沉寂的系统界面如同断电已久、屏幕闪烁故障的电脑主机,依旧一片无信息死寂。那条代表匿名邮件发送成功的微弱光带,也早已熄灭得无影无踪。一切都像是巨大的虚无,将他紧紧包裹。
昏沉。
再次被惊醒,不再是外部的声音或光线,而是病房门被粗暴撞开的巨大声响!
哐当!
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闷响!
林小山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砸中,猛地一抽!牵动肺部剧痛,喉咙深处涌起一大股腥甜!他惊恐地看向门口。
闯入者不是杀手,是张建民!
但此刻的张建民,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压制的冷硬和刑警队长的沉稳?他如同一头发狂暴怒、被逼至绝境的猛兽!脸色铁青得如同刷了漆的铁,额角青筋暴突虬结,双眼赤红欲裂,燃烧着足以点燃空气的狂怒!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甚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他身上那股肃杀的煞气几乎化为实质的冲击波,狠狠砸在病房里凝滞的空气上!门口的一名守备便衣显然想阻拦或询问,被他一把粗暴地推开,趔趄着撞在墙上!
“谁干的?!是他妈的谁干的?!” 张建民的怒吼如同炸雷,震得病房顶灯都仿佛在摇晃,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弃、被玩弄于股掌的极度耻辱感!“李锐呢?!省报的李锐呢?!让他来!立刻!马上!!!”
林小山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怒冲击得脑中一片轰鸣!是了!是李锐!杨振邦前脚刚警告完不要接触“某些人”,后脚李锐就出事了?!邮件里的内容……引爆了?
门口那名稳住身形的便衣警官脸色煞白,声音因为惊惧而急促结巴:“张…张队!李记者…他…他人呢?”
“人呢?!你他妈问我他人呢?!”张建民猛地转过身,猩红的双眼如同噬人的火炭,死死瞪着那名下属,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生吞活剥!“被人拖走了!就在急诊观察室里!就在我他妈刚刚去堵那几个放风的王八蛋的几分钟里!就在警察医院的病床上!被穿着白大褂的人推走了!消失了!消失了懂不懂?!人间蒸发!!!”
他的咆哮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被当众扒光的强烈羞辱!一个省报首席调查记者,带着可能是颠覆性的举报材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个“权威”命令张建民临时带队处理外围干扰的间隙,就在警察“重点布控”医院的急诊室里——被伪装成医护的人拖走了?!
这是什么样的手眼通天?!这是多么嚣张的嘲弄和打脸?!所谓的“权威机构统一调度”,调度的就是这种公然劫持记者的脏事?!
“给我找!把所有能动的都撒出去!把所有医院的监控硬盘全都给老子撬出来!哪怕把滨江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李锐找出来!活的!” 张建民的声音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克制,嘶哑而暴烈,“还有!封锁!立刻封锁制药三厂!立刻封存所有相关设备!尤其是那个什么狗屁七号无菌线!任何人敢碰一下!就地给我扣了!我看哪个狗娘养的敢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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