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碎雪粘在小山冻僵的睫毛上,融化时带来刺痛的湿意。而那道蛰伏在筒子楼厚重阴影下的轮廓,如同从黑暗里凝固出的墨点,散发出的窥探感比风雪更具侵略性,像无形的冰刺,扎透了他层层叠叠的麻木与绝望,直抵骨髓深处的战栗。那点猩红的火星,如同黑暗中猛兽睁开的眼睛,一瞬的闪烁后就沉入更深的黑暗,却留下浓重的威胁烙印。
小山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气管像被冰渣刮过,激得他一阵压抑的呛咳。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他像受惊的野兽,瞬间蜷缩起来,尽可能将身体缩进垃圾堆形成那个狭窄阴影的更深凹陷处。冻得僵硬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袖管里那片冰冷锋利的碎陶片,边缘更深地硌进掌心皮肉,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这刺痛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击破麻木的表层,无数碎裂的画面闪电般涌入脑海:
阿飞那双毒蛇般钉在他身上、充满戏谑和掠食意味的眼睛;
林福生刻薄嫌恶地指着破碎瓦坛时脸上燃烧的厌憎;
被铆钉靴子碾住、深陷污水泥里五角硬币绝望的反光……
现在,又是这藏于暗处、比风雪更刺骨的窥视!
为什么?凭什么?!一股烧灼的血气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怯懦外壳!胸腔里那片在破坛裂开后就被封冻的死水之下,似乎一直有岩浆在奔涌积蓄,此刻被这持续的迫害彻底点燃!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视线几乎粘在那片深邃的暗影区域,不敢移开分毫。心脏在胸腔里毫无规则地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短暂的眩晕感。时间在风声和雪花落地的细微簌簌声中艰难流逝,每一秒都被拉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那道阴影没有进一步的动静,像一个无声无息的鬼魅,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压迫和煎熬。他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得极低,细碎而急促的白气在冰冷的唇边颤抖着散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一个念头如同被冰水浇头:对方在暗中,自己在明处这片暂时的藏身之地。一旦对方行动……后果不敢想象!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因愤怒而生的冲动。走!必须走!离开这个暴露在视线中的角落!
他猛地抽回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胡乱地将那包只抠出一点缺口的地瓜干塞进裤袋深处。动作间带起一片沾染着雪粒的灰尘。接着,他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拖动那个沉重的、仿佛被冻结在地上的编织袋,想将它从垃圾堆和墙壁的夹角里拖出来。
袋子和地面结了一层薄冰的污垢摩擦,发出沉闷粘滞的刮擦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这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紧张的寂静。小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钉向筒子楼底的那个角落——
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一个更小的黑点似乎从那片浓重的暗影中分离出来!紧接着,一道暗红色的火星再次急促地亮起、随即用力地摁灭!同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咒骂意味的“操!”仿佛在恼怒这意外声响惊动了猎物。
这小小的动静落在小山眼里,却如同爆炸的引信!一股寒气从天灵盖直冲脚底!
跑!
再没有任何犹豫!恐惧催生的巨大力量瞬间灌注了被饥饿和寒冷掏空的四肢!他不再顾惜那个沉重的编织袋,手一松,将它彻底遗弃在那个藏身的角落!几乎是手脚并用,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垃圾堆的凹陷处蹿了出来!
没有特定的方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那道阴影!远离那个黑暗的窥视者!他像一枚被弹弓射出的石头,一头扎进旁边更窄、堆满废弃家具和腐烂木板的分支小巷!脚步踉跄仓皇,踩在湿滑冰冷的雪泥上几次险些摔倒!背后那道无形的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让他皮肤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背后的黑暗中,隐约传来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和压低的气急败坏的低吼!“别让他溜了!” “妈的!”
跑!更快地跑!
肺在燃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冰痛。冰冷的空气被强行压入气管,撞得他胸口发闷发疼。两旁的垃圾山和破败的墙体急速向后退去,在视线里拉成模糊晃动的黑影。前方巷口透出主街路灯昏黄的光,却不知通向何方,只意味着逃离眼下这条危险通道的一线生机!
就在他离主街巷口还有十几步距离时,慌乱中一脚踩在一块倾斜覆盖薄雪的烂木板上!
“咔嚓!”
木板瞬间断裂!脚下猛地下沉滑开!
“啊!”小山失声惊叫,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如同一截沉重的原木,狠狠向前栽倒!
巨大的冲击力结结实实砸在冰冷坚硬、铺着一层薄雪的地面上!尘土混合着污泥和雪水溅了一脸!右半边身体剧痛麻木,肋骨仿佛被撞断,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更糟糕的是,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左脚踝,重重地崴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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