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的雨来得急。于学忠站在参谋处二楼的窗前，看着铅灰色的云层里劈下一道闪电，将大帅府西侧的青砖小楼照得惨白。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民国十七年九月三日，凌晨两点十七分。
"司令，译出来了！"李振唐浑身湿透地撞开门，手里攥着的电报纸被雨水晕开一片墨蓝，"日本关东军参谋部急电，用的是新密码。"
于学忠接过电文，参谋处的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电文上只有七个字："明日子时，特高课取"。
军医陈思齐突然从医务室方向跑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司令，那个报务员不行了，但他说...说密码本在..."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爆炸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医务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和酒精的刺鼻气息。报务员小王躺在担架上，腹部缠着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他嘴唇翕动，于学忠不得不俯身贴近。
"西...西塔..."小王突然抓住于学忠的军装前襟，"青...青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将星闪耀的领章。
陈思齐摸了摸小王的颈动脉，摇头。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得死者未瞑目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于学忠轻轻合上他的眼皮，转身时撞翻了器械盘，手术剪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西塔寺。"副官李振唐突然说，"城西那座废弃的喇嘛庙，去年剿匪时我们用过它的地窖。"
雨幕中的军用吉普像头受伤的野兽。于学忠攥着方向盘，车轮在泥泞中打滑。后座上的赵明正检查弹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勃朗宁手枪上。
"司令，这太冒险。"情报参谋声音发紧，"特高课至少提前十二小时行动，肯定是内部..."
"所以只带你们俩。"于学忠猛打方向盘避开弹坑，车灯照出前方坍圮的庙墙。残破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招魂的幡旗。
三人刚冲进庙门，身后就传来轮胎摩擦声。于学忠闪到断墙后，看见两辆黑色轿车甩尾停住，车灯熄灭的瞬间，他数出七个黑影。
正殿的释迦牟尼像只剩半截金身，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在供桌的密电码本上。于学忠示意赵明绕到佛像后，自己则贴着潮湿的墙壁移动。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危险的吱呀声。
"坂田大佐要的是活口。"日语的低语从偏殿传来，伴随手枪上膛的咔嗒声，"尤其是那个于学忠。"
李振唐突然咳嗽起来。脚步声骤然逼近，于学忠看见月光下探出的枪管。他踢翻香炉，香灰漫天飞扬中连开三枪，第一个冲进来的黑影栽倒在蒲团上。
混战中于学忠抓起密码本冲向地窖。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摸到墙上的电闸，昏黄的灯泡亮起时，照出地窖中央的电台和满墙的奉军布防图。
"果然有内鬼。"赵明喘着气跟下来，右臂渗着血，"李副官堵住了楼梯口..."
爆炸声震得头顶簌簌落土。于学忠迅速翻动密码本，突然停在某页——那是用铅笔标注的奉天城防弱点图。他撕下那页塞进口袋，转身时枪口已经顶住他的后颈。
"于司令，久仰。"生硬的中国话带着大连腔，"密码本和命，都留下吧。"
于学忠的余光瞥见佛龛里的反光。他猛地低头，陈思齐的手术刀擦着他耳朵钉进身后日本特务的眼窝。惨叫声中，军医从横梁跃下，白大褂像只展开翅膀的鹤。
"司令！"李振唐浑身是血地滚下楼梯，"庙外来了..."话音未落，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于学忠踢翻电台桌挡子弹，火花四溅中看见穿东北军制服的士兵冲进地窖。
带队的是张学良的贴身警卫孙铭九，年轻人敬礼时手指还在滴血："少帅接到密报，说日本特务要..."
"要这个。"于学忠举起密码本，却发现被子弹打穿了关键几页。陈思齐突然扯开死去特务的衣领——锁骨下方的樱花刺青还在渗血。
回到大帅府时雨停了。于学忠在张学良办公室摊开染血的密码本："这是第三套密码，前两套已经泄露。"
少帅用放大镜查看页码："这些烧焦的痕迹...是故意破坏？"
"不，是标记。"于学忠指向边缘的针孔，"有人用针在特定页码戳孔，光线投射就能破译。"他掏出地窖里撕下的那页，"这才是真正的陷阱，标注的城防弱点都是反埋伏点。"
张学良猛地站起，茶杯翻倒在《满蒙问题解决方案》文件上。窗外，第一缕阳光照在司令部门口的青天白日旗上，旗角还滴着昨夜的雨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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