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西暖阁内,夜已深沉。烛火被刻意调暗,只在宽大的紫檀御案上投下一圈昏黄摇曳的光晕,堪堪照亮帝王沉凝如水的侧脸,以及摊在御案上的几份无关紧要的奏折。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沉凝的气息,却压不住那股无声翻涌、如同冰层下湍急暗流般的肃杀之气。
萧珩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的常服在幽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他并未批阅奏章,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如同战鼓在无声地擂动。深邃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虚空某处,翻涌着冰冷的寒芒与深沉的疑忌。
沈清漪那带着惊惧的枕边低语,如同淬毒的楔子,狠狠钉进了他的脑海。
夜半哭声……
动用私刑……
慎刑司深处……
刘德全……
这些零碎的、带着血腥气息的线索,与他心中那条毒蛇阴鸷狠毒的形象,以及花盆事件中那干净利落的灭口手段,完美地重叠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且极有可能存在的黑暗深渊!
帝王权柄,不容亵渎!更不容许这等吃人的恶鬼盘踞在宫禁腹地!
“王德顺。”萧珩的声音陡然响起,低沉平缓,却如同冰封的河面裂开一道缝隙,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直如同雕像般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王德顺,心头猛地一凛,立刻躬身趋步上前,在御案前三步处停下,深深垂首:“奴才在!”
萧珩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两口万载寒潭,直直锁在王德顺身上。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让王德顺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朕记得,”萧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内务府上月呈报,慎刑司近三年的炭敬、灯油、及部分杂项耗材开支,与往年相比,似有……异常?”
王德顺一愣,脑子飞速转动。内务府账目浩繁,慎刑司的开支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陛下怎会突然关注这个?但他深知帝王心思深如渊海,绝不可能无的放矢。他立刻躬身,顺着话头谨慎答道:“回陛下,奴才……奴才确有印象。慎刑司地处阴湿,用度略高于他处也是常理,但……但近三年的某些条目,增幅确有些……值得推敲之处。”
“嗯。”萧珩微微颔首,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账目不清,易生蠹弊。朕,很不放心。”
他的目光陡然转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王德顺:
“着你即刻挑选三名绝对可靠、身手利落的御前侍卫,持朕手令,以‘核查慎刑司近三年内库支用账目,厘清耗材异常’为名,于明日寅时三刻——司内人手最为困顿松懈之时,进入慎刑司!”
“核查账目”只是幌子!
王德顺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抬头,迎上帝王那双翻涌着冰冷杀机与深沉疑忌的眼眸!
萧珩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清晰地送入王德顺耳中:
“进去之后,账目,自然要查!但更要留心——”
他微微倾身,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留心慎刑司各处角落!尤其是……那些寻常人迹罕至、或守卫格外森严之处!留意是否有……不该有的门户、通道、地窖!留意墙壁、地面,是否有新砌、修补、或颜色质地异常的痕迹!留意空气中……是否有不该有的气味!”
“朕要你——给朕一寸寸地看!一寸寸地嗅!把慎刑司里里外外……给朕翻个底朝天!”
王德顺的瞳孔骤然收缩!陛下这是要……秘密搜查刘德全的老巢!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吞噬冤魂的魔窟!
“记住!”萧珩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警告,“此事,绝密!只限于你与那三名侍卫知晓!行动要快!要隐秘!如鬼魅入,如鬼魅出!绝不可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刘德全!”
“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萧珩的眼底深处,寒光爆射,“不必声张!立刻封锁!火速回禀于朕!若有人胆敢阻拦、窥探、或意图毁灭痕迹……”
他的指节重重敲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立斩不赦!”
最后四个字,裹挟着帝王的无边怒火与森然杀意,如同惊雷般在王德顺脑中炸响!
“奴才……遵旨!”王德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触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这差事办好了,是大功一件!办砸了,或者走漏了风声……他王德顺,连同那三名侍卫,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而刘德全那条毒蛇,必将反扑得更狠!
“去吧。”萧珩挥了挥手,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一半在光下,一半在影中,如同蛰伏的怒龙。
王德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躬身退出暖阁。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同时,也仿佛隔绝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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