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间的空气混杂着劣质香水味、啤酒沫的麦芽香,还有爆米花甜腻过头的焦糖气息。震耳欲聋的鼓点和鬼哭狼嚎的歌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七彩的旋转灯球把每个人的脸都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
周遇安正抓着麦克风,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深情(破音)演绎着一首苦情歌,向然和陆深在沙发上拍着巴掌起哄,沈听语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和旁边的顾今低声交谈两句。温意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嘈杂,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
我靠在另一边的沙发里,手里捏着半杯没怎么动的啤酒,冰块融化,杯壁沁出冰凉的水珠。喧闹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却难以真正穿透进来。驾照带来的那点短暂兴奋,在酒精和噪音的催化下,正一点点沉淀回心底那汪名为“现实”的深潭。
就在这时,身边的沙发垫陷了下去。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果味香水和洗发水味道的气息靠近。
顾今缓缓地走到我身旁,优雅地坐了下来。她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静静地凝视着桌上果盘里的那颗圣女果,仿佛它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伸出手,轻轻地将那颗圣女果捏起,放入口中。她咀嚼着,品味着那酸甜的滋味,然后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在迷离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得惊人,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那是一双充满探究和好奇的眼睛,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就像一个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瓜的旁观者。
她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我,仿佛要透过我的外表,窥视到我内心深处的秘密。那眼神,似乎在无声地发问,让我有些不自在。
然而,我心中早有预感。从她在烧烤摊用那种特别的眼神看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叶瑶最亲密的闺蜜,绝对不只是单纯来庆祝我们拿到驾照这么简单。
果然,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喧闹的背景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是一种刻意的、近乎天真的好奇,“江临,”她轻声说道,“那个……你……放下了吗?”
“放下”两个字,像两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包裹在情绪表面的那层薄薄伪装。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心脏只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带着回音的钝响。
我下意识地端起酒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放下?放不下?这个问题,从高考分数出来那一刻起,就像幽灵一样盘踞在心底。
疏桐姐的话给了我理智的锚点,驾照的忙碌转移了注意力,但此刻被顾今如此直白地问出来,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模糊不清的念头,又如同水底的暗藻,悄然浮起。
我好像……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听到“叶瑶”或者相关的话题,就立刻心如刀绞、方寸大乱了。那589分的鸿沟,那一次次仓惶逃离的背影,那本石沉大海的日记和信,还有疏桐姐关于“终止反应”的比喻,都像一层层冰冷的灰烬,覆盖在曾经炽热的情绪上。
然而,“放下”这个词真的如此轻而易举吗?它所承载的重量和绝对性,让人不禁心生敬畏。放下,意味着将过去的一切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但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那些记忆的碎片,犹如尖锐的玻璃渣,深深地嵌入我的血肉之中。平日里,它们似乎安静地蛰伏着,不会引起任何疼痛。然而,只要稍有触碰,那清晰而又带着锈味的刺痛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看到她钟爱的芒果干,我会不由自主地愣住,思绪瞬间被拉回到曾经的点点滴滴;听到别人提及“重庆”这个地名,我的脑海中会立刻浮现出西南大学的校园,那是她曾经学习生活过的地方;甚至,当我看到顾今那张与叶瑶关系密切的脸庞时,内心深处也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不知道。”我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喉咙有些干涩,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我茫然地凝视着前方屏幕上不断闪动的MV画面,目光却没有丝毫聚焦。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感受,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答案。
顾今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她轻轻“哦”了一声,拿起啤酒抿了一口,眼神里那点八卦的兴奋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解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
“没事儿,”她的语气轻松了些,拍了拍我的胳膊,动作带着点安慰的意味,“我就是问问你,你别有太多思绪。都过去了嘛,大学新生活开始了,多好!”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些,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瑶瑶她……也挺好的,填了西南大学,应该没问题。”
“挺好的。”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在咀嚼一块没有味道的橡皮。挺好。这个评价,空洞又安全。
顾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周遇安抢起了麦克风。包间里重新被喧闹填满,刚才那短暂的、带着点灵魂拷问意味的对话,仿佛只是喧嚣浪潮里溅起的一朵小水花,瞬间就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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