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在除夕夜的烟花碎屑里悄然登陆,整座城市被裹进冰晶编织的茧。我蜷缩在飘窗边,哈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细小的霜花,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叶瑶名字的缩写。暖气片发出老旧的嗡鸣,像极了疫情隔离期通风管道的呻吟。
手机突然震动,叶瑶的头像跃入眼帘:“江同学,窗外的雪像不像器材室落的槐花?”配图是她用棉签在结霜的玻璃上画的四叶草,冰棱将图案切割成离散的量子点。我正要回复,母亲裹着貂绒披肩撞开门,羽绒服兜头罩下时带起刺鼻的樟脑味:“快递站最后一天营业,你爸的降压药......”
小区门口的快递车覆着厚厚的雪被,车轮在冰面上犁出银河般的辙痕。我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在引擎盖的积雪上勾画“J&Y”的连笔字。冰晶钻进指甲缝的刺痛,恍惚是去年校运会叶瑶用荧光笔在我掌心写字时的触感。金属车壳透出凛冽的寒气,指腹很快冻得发麻,最后一笔拖出颤抖的尾迹,像心电图骤停时的直线。
拍照时镜头忽然蒙上水雾,取景框里的字母变得朦胧,仿佛我们被装进磨砂玻璃罐的爱情标本。动态发布三秒后,周遇安的头像率先蹦出来:“江哥这手冻得跟实验室泡了三天的鸡爪子似的,要不要哥给你空投暖宝宝?”配图是他P的雪人接吻图,雪人脸上用胡萝卜歪歪扭扭刻着“早生贵子”。
温意的评论就像一把裹着柔软外皮的利刃,看似温柔却暗藏锋芒:“某些人啊,秀恩爱也不看看天气,暴雪橙色警报都视而不见吗?”紧接着,她晒出了和叶瑶的聊天截图,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话是叶瑶发的“他手会生冻疮的”。
我仔细端详着这张截图,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叶瑶的输入框里似乎还有未发送的内容。我将图片放大,果然看到了那被温意故意截掉的后半句:“记得戴我织的手套”。
然而,更让人刺眼的是贺明川的回复。他的话语充满了阴阳怪气:“雪化了就是脏水,某些人的爱情保质期恐怕还不如速冻水饺呢。”不仅如此,他还在底下附上了一张超市冷柜的照片,照片里那些打折的临期食品上,贴着“买一送一”的标签,仿佛在嘲讽着什么。
我紧紧地攥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我不禁想起了上周的一个场景,当时我偶然撞见贺明川鬼鬼祟祟地往叶瑶的课桌里塞了一个暖手宝。那个暖手宝的金属外壳上,刻着“C&Y”的字样,字母交叠的地方,还粘着一些化学试剂的结晶。
叶瑶的私聊提示就在这时亮起。她发来段十秒语音,背景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我在医院陪妈妈复查,窗外的雪......”突然插入护士叫号的机械音,她的尾音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反复播放这段残缺的温暖,直到听见最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她应该正把手机贴在心口,就像我曾教她测心率时那样。
深夜的雪泛着幽蓝的荧光,我偷溜到车库补画被积雪覆盖的字母。指尖早已失去知觉,却在触到车盖下某处凹陷时骤然清醒——那里藏着叶瑶去年用发卡刻的迷你四叶草,如今被冰层包裹成琥珀里的史前植物。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我撞在后视镜上,周遇安举着强光手电筒,光束里飘舞的雪粒像被惊扰的星尘。
“哈哈,我居然捉到了一只在雪地撒野的哈士奇!”他兴高采烈地晃着手中从便利店顺来的关东煮,那里面的咖喱鱼丸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腾腾的,仿佛在寒冷的空气中织出了一层暖黄色的雾帐。
“对了,你家瑶姐刚刚更新了动态哦,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随口说道,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我有些迟疑地打开手机,进入叶瑶的QQ空间。果然,她最新的一条动态里挂着一张CT胶片的照片,那黑白的影像中,肺部的纹理看起来就像冻伤的树根一样,让人心里一阵发紧。
照片下方的配文是“等春天来”,而定位则显示在市二院的呼吸科。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情愈发沉重。
我在评论区里打下了一大段话,想要表达我对她的关心和担忧,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只留下了系统自带的一颗四叶草表情。
就在这时,周遇安突然把一杯热饮塞进了我的手里。那塑料杯壁滚烫的温度,瞬间让我的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她说你画在车上的缩写,像物理课本上的磁感线。”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我们蹲在雪地里分食冷却的丸子时,车库顶棚传来积雪坍塌的闷响。周遇安手机屏亮起贺明川的挑衅消息:“暴雪天玩浪漫,当心变罗密欧与朱丽叶。”他冷笑着按下录音键:“那也比某些人强,情人节送暖手宝还带前女友名字缩写。”
归家时发现母亲站在窗前,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画着歪扭的爱心。她转身时眼底晃动着奇异的光:“你爸年轻时,也在我自行车座垫上画过这个。”褪色的记忆突然鲜活——父亲化疗期间,曾用颤巍巍的手在病历本背面写满母亲的名字,笔画重叠成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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