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试射场的清晨被一声巨响撕裂。
"砰——"
燧发枪炸膛的瞬间，首席工匠刘三的右臂应声而断，鲜血喷溅在三丈外的靶垛上。枪管扭曲的金属碎片深深扎入地面，冒着缕缕青烟。
"快救人！"鄂尔泰推开目瞪口呆的兵卒，一个箭步冲到血泊前。刘三面色惨白，左手死死掐住右臂断裂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愣是没哼一声。
"钢...钢材有问题..."刘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昏死过去。
鄂尔泰捡起炸裂的枪管，断口处清晰可见砂眼和气泡——这是劣质钢材的典型特征。他猛地转身，对副将吼道："立刻封存所有同批钢材！查清楚是哪个作坊供的货！"
远处角楼上，一个瘦削身影悄然放下西洋望远镜，嘴角勾起冷笑。工部侍郎马晋整了整官服，对身旁小吏低声道："去告诉马中堂，就说鄂尔泰的燧发枪...炸了。"
"皇上！西山火器营再出事故，耗费国帑三万两试制的燧发枪竟当场炸膛！"马齐手持玉笏出班，声音洪亮得整个太和殿都听得清清楚楚，"此乃李辰浩、鄂尔泰玩忽职守所致，请皇上明察！"
李辰浩跪在殿中，额头青筋暴起。炸膛事故才发生两个时辰，弹劾的奏折就已递到御前，若说无人预谋，鬼都不信。
雍正帝面色阴沉，将炸裂的枪管掷于殿中："李辰浩，这就是你向朕保证的'国之利器'？"
"皇上容禀。"李辰浩重重叩首，"经查炸膛是因枪管钢材不达标。这批钢材由工部拨付，验收文书上却盖着户部的印！臣请调阅——"
"荒谬！"张廷玉突然打断，"工部只管采买，验收向来是户部职责。李大人莫非想推诿责任？"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李辰浩心中雪亮——张廷玉长子正是户部侍郎，这老狐狸在护短！
"张中堂，"李辰浩冷笑，"下官倒想问，为何同一批钢材，工部自用的箭簇毫无问题，拨给火器营的就满是砂眼？"他从袖中掏出两份样钢，"请皇上过目。"
雍正接过钢材，在手中掂了掂，眼神渐冷。两份金属色泽、重量明显不同。
马齐见状立即转移话锋："皇上，燧发枪本就是西洋奇技淫巧。我大清弓马立国，何必——"
"马中堂此言差矣。"李辰浩厉声打断，"戴梓遗稿明载，燧发枪射程二百步，远超弓箭。若研制成功，平定准噶尔指日可待！"
"戴梓？"马齐突然怪笑，"那个文字狱罪臣？李大人果然与他勾结颇深啊！"
"够了！"雍正拍案而起，"传旨：鄂尔泰降三级留用，限期三月重试燧发枪。至于钢材问题..."他冷冷扫过群臣，"着粘杆处彻查！"
刑部大牢的刑房里，负责采购钢材的工部小吏被铁链吊着，十指血肉模糊。
"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小吏哭嚎着，"马侍郎说...说火器营的钢材要单独存放..."
粘杆处统领巴尔图眯起眼睛："单独存放？什么意思？"
"就...就是库房西侧那批...马侍郎亲自贴的封条..."
巴尔图瞳孔一缩。工部库房西侧紧邻马厩，常年潮湿！
当夜，一队粘杆处缇骑突袭工部库房，果然在西侧角落发现三十根被水汽锈蚀的优质钢坯。而原本该存放于此的劣质钢材，却被制成箭簇发往了绿营。
"好一招偷梁换柱！"巴尔图冷笑，"去查马晋最近与谁往来！"
西山医寮里，刘三的高烧终于退了。失去右手的老人睁开眼，看见鄂尔泰正捧着扭曲的枪管发呆。
"大人..."刘三虚弱地唤道。
鄂尔泰连忙俯身："老刘，你好生将养。本官已奏请皇上，厚恤你家..."
"不是这个。"刘三用左手艰难地比划，"俺琢磨着...西洋人的燧发枪用热锻，咱们的钢不行...不如试试祖传的冷锻法？"
"冷锻？"鄂尔泰一怔，"那不是打刀剑的法子？"
刘三吃力地点头："冷锻费工，但...钢质紧密...不易炸膛..."
鄂尔泰豁然开朗！明朝《武备志》就记载过冷锻法，虽耗时却是应对劣质钢的绝招！
"老刘，你立大功了！"鄂尔泰激动地冲出医寮，"来人！立刻调二十个铁匠，改用冷锻法制枪管！"
马齐府邸的密室里，烛光摇曳。
"叔父，粘杆处已经查到库房了！"马晋满头大汗，"要不要把那个小吏..."
"慌什么？"马齐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一个胥吏的话，能撼动当朝大学士？"他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倒是那个刘三...听说醒了？"
马晋会意："侄儿这就去安排。"
"记住，"马齐幽幽道，"西山的路陡，抬伤员的车...容易翻。"
养心殿里，雍正把玩着粘杆处密报，对跪着的李辰浩淡淡道："马齐是圣祖老臣，没有铁证，动不得。"
"但钢材一事..."
"朕自有计较。"雍正突然话锋一转，"刘三的冷锻法，有几分把握？"
李辰浩精神一振："回皇上，鄂尔泰来信说，冷锻枪管已试制三段，质地紧密，正在组装..."
正说着，苏培盛慌张跑进："皇上！西山急报！刘三的马车坠崖了！"
"什么？！"李辰浩腾地站起。
雍正眼中寒光乍现，却出奇地平静："李卿，你去西山。记住..."皇帝一字一顿，"燧发枪，必须成。"
西山悬崖下，李辰浩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刘三。老人左腿骨折，却奇迹般护住了一个油布包。
"大...人..."刘三吐着血沫，将布包塞给李辰浩，"这是...冷锻的...要诀..."
布包里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和草图，字迹因疼痛而扭曲，却一笔一划无比清晰。
远处传来马蹄声，鄂尔泰率兵赶到："李大人！马晋派来的刺客已拿住！招供画押了！"
李辰浩望向京城方向，曙光正刺破云层。这场关于燧发枪的较量，终于要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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