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琥珀。
云黯背靠着一根刻满扭曲符文的巨大石柱,粗粝的触感透过破烂的道袍硌着脊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斗兽场遗迹深处万年沉积的腐朽腥气,混合着前方那庞然魔物身上蒸腾出的、令人作呕的硫磺与黑暗气息。巨大的穹顶早已崩塌大半,裸露出上方扭曲蠕动的、不属于现世的幽暗虚空乱流,惨淡的微光从那些不可名状的缝隙里漏下,勉强勾勒出眼前巨兽的轮廓。
它,就是那两头挣脱枷锁的影魔彻底融合后的产物——一头由纯粹阴影与暴戾魔念铸造的恐怖存在。高度几乎触及这远古斗兽场残存的穹顶边缘,庞大的身躯由无数翻滚扭曲的黑暗凝聚而成,仿佛沸腾的沥青,表面不断鼓起又塌陷出痛苦哀嚎的面孔,那是被它吞噬消化的生灵残念。三对巨大的血瞳,如同六轮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残阳,死死钉在云黯身上,每一次眼睑的翕动,都带起一片实质般粘稠的恶意浪潮,几乎要将他渺小的存在彻底淹没。
刚才强行吞噬第一头影魔带来的力量膨胀感早已烟消云散,体内新生的“影噬”之力像一柄桀骜不驯的双刃剑,在经脉中奔突冲撞,与刚刚被虚空晶髓修复强化的空间亲和脉络激烈摩擦,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隐痛。化影遁的天赋本能地在危机刺激下蠢蠢欲动,但云黯强行压制着它。面对这头融合的魔骸,单纯的影化潜入其阴影领域,无异于自投罗网。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开的咆哮,裹挟着混乱的魔念冲击,狠狠撞在云黯的神魂壁垒上。他闷哼一声,识海剧震,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就在这心神摇曳的瞬间,魔骸动了!
庞大如山的躯体并未显得笨拙,反而快得匪夷所思。它猛地抬起一只完全由凝固阴影构成的巨爪,爪尖缭绕着令人心悸的幽芒,撕裂空气,带起刺耳的厉啸,当头拍下!爪影未至,那股纯粹由力量引动的恐怖风压已经如同无形的铁砧,将云黯死死摁在原地,脚下的坚硬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龟裂。
不能硬接!云黯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新近领悟、尚在雏形的空间步法——“踏虚步”的玄奥轨迹在脚下瞬间铺开。他并非直线后退,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态向左前方侧旋,足尖仿佛点在看不见的空间涟漪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擦着那毁天灭地的巨爪边缘险之又险地掠过!
轰隆!!!
巨爪狠狠拍落在他原先站立之处。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空间被强行压缩碾碎的“咯吱”声。那片区域的地面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漆黑坑洞。坑洞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细密的黑色裂纹像蛛网般蔓延开来,久久无法弥合。仅仅是爪风余波扫过,云黯后背的道袍便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化作飞灰,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火辣辣的剧痛传来。
他根本无暇喘息。魔骸一击落空,三对血瞳中的暴怒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它庞大的头颅猛地一甩,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喉咙深处,一点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光点急速凝聚、膨胀!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危机感攫住了云黯!那墨色光点散发出的,是纯粹的寂灭与消亡气息!是蚀魂黑炎!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手臂粗细的墨色火线,无声无息地从魔骸口中喷吐而出。没有高温,没有声响,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被烧红的铁钎捅穿,留下一条边缘不断坍塌、散发着湮灭气息的漆黑通道!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瞬间就到了云黯面前!
避无可避!云黯全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刹那倒竖起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嘶吼一声,将刚刚领悟的空间步法催动到极致,同时体内新生的影噬之力与虚空晶髓蕴含的空间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交织、共鸣!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变得虚幻,仿佛要融入周围的光影之中,同时脚下踏出的步伐带着玄奥的扭曲轨迹,试图偏折那致命的火线。
噗!
蚀魂黑炎擦着他的左臂外侧掠过。没有灼烧的痛感,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虚无!被墨色火线擦过的左臂衣袖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连带手臂外侧一大片血肉也随之“蒸发”,露出森白的臂骨!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冷、贪婪、带着疯狂呓语的魔念顺着伤口,毒蛇般钻入他的经脉,直冲识海!
“呃啊——!”云黯发出一声痛楚的惨嚎,眼前幻象丛生,无数扭曲的魔影在视野边缘尖啸。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刺激下维持住一丝清明,脚下踏虚步毫不停顿,身体化作一道飘忽的残影,在斗兽场残破的石柱与断壁间疯狂穿梭。每一步踏出,脚下都隐隐浮现出稍纵即逝的幽暗星轨虚影,那是踏虚步正在生死搏杀中飞速完善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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