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有重量的。
在这片被遗忘的上古战场遗迹,它的重量碾压着每一寸空间。云黯背靠着一截不知何种巨兽遗留下的、半埋入漆黑岩层中的森白肋骨,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里碎裂的痛楚,带起铁锈般的血腥气。断裂的肋骨刺在肺叶边缘,每一次扩张都是酷刑。左臂软软垂着,肩胛处被骨船守卫的亡灵死气腐蚀,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幽绿,血肉像被无形之火灼烤,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深入骨髓的阴寒正沿着经脉缓慢而坚定地侵蚀。
更糟的是体内。强行催动九幽魂玉的阴寒魂力疗伤、抵御渊底无处不在的凶戾侵蚀,又在那亡命的阴影跳跃中无数次压榨潜力,此刻丹田如被掏空的枯井,经脉里空空荡荡,残留的却是几股截然不同、互相倾轧的狂暴力量——魂玉的阴寒、亡灵死气的污秽、空间乱流留下的撕裂性能量,还有城主府高手打入他体内、未被彻底炼化的残余灵力。它们如同在他破碎的经脉里点燃了数处战场,每一次冲突都带来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
眼前阵阵发黑,识海也因魂力的过度消耗和冲击而震荡不稳,连“识宝之眼”的运转都变得滞涩模糊。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将残存的力量包裹住心脏和头颅,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在这片连死亡本身都已风化的废墟中艰难挪移。
遗迹的景象,是凝固的末日画卷。视野所及,尽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骸骨。有些如同被斩断的山峰,斜插向阴沉的天空;有些匍匐在地,延绵如残缺的山脉,覆盖着厚厚的、仿佛由骨粉凝结成的惨白尘埃。巨大的兵器残骸散落其间,断裂的巨剑锈迹斑斑,半截插入地面的战斧斧刃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斑驳,诉说着远古的血腥。地面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凝固的、仿佛被亿万次践踏捶打过的暗色琉璃,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裂缝深处,并非黑暗,而是流淌着暗红、惨绿或幽蓝的光流,那是亘古不散的混乱能量,散发着令人神魂颤栗的毁灭气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弥漫着铁锈、硫磺和一种更深邃的、来自时间尽头的腐朽味道。没有风,只有绝对的死寂,一种连声音都能吞噬的虚无。然而,在这绝对的寂静之下,云黯高度紧绷的神魂却能“听”到另一种声音——无数扭曲、痛苦、不甘的残念在空间中无声地嘶吼、碰撞。那是陨落于此的上古强者们最后的精神烙印,历经万古不灭,化作这片遗迹最恐怖的背景音,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闯入者的心神。它们像是无形的针,试图刺穿云黯摇摇欲坠的意志壁垒。
他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骨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擂鼓。他竭力收敛气息,将影遁催发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为一抹在巨大骸骨投下的阴影中蠕动的、更深的黑暗。他需要一个安全的角落,哪怕只能喘息片刻,用来压制体内爆发的冲突,处理肩头那不断蔓延的亡灵死气。
识宝之眼艰难地扫视着前方。右前方,几根巨大的、如同倒塌神殿立柱般的腿骨交叉叠压,下方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三角空间,被更浓厚的阴影覆盖。就是那里!
云黯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正欲发力向那三角阴影区冲去。
轰——!
毫无征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仿佛整个深渊底层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挤压!空气瞬间凝固成实质的铁板,狠狠拍在云黯身上!他闷哼一声,本就碎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被死死压倒在地,脸颊紧贴着冰冷刺骨的琉璃地面,口中腥甜上涌。
前方那片看似安全的三角阴影区,在那威压降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波动,然后……彻底溃散!构成阴影的能量被更高位格的存在强行驱离、湮灭!
连阴影本身,都成了奢望!
绝望,冰冷彻骨的绝望,比九幽魂玉的寒气更甚,瞬间攥紧了云黯的心脏。
视野的边缘,在那片由巨大腿骨构成的“山峦”之后,空间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并非实体,而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仅仅是意志的投射,便撼动了现实的根基。
两点幽绿的光芒,比最深邃的鬼火更凝练,比最恶毒的诅咒更阴寒,在扭曲的空间中心缓缓亮起。
噬魂幽主!
它追来了!它甚至不屑于隐藏行踪,那两点魂火般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骸骨壁垒,如同两道冰冷的锁链,牢牢钉在云黯身上。目光所及之处,他体表那层薄弱的护体灵光如同沸汤泼雪,嗤嗤作响,迅速消融。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碾压,那目光中蕴含的古老、混乱与纯粹的吞噬恶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云黯的识海,搅动着他本就脆弱的神魂。
逃?在这绝对的意志锁定下,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影遁?这片空间的阴影已被那存在的意志强行扭曲、压制,如同被冻僵的蛇,无法为他所用。阴影跳跃?体内空空如也的丹田和混乱如麻的经脉,早已断绝了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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