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司的大狱,阴冷潮湿,没有半分活人气,元昭与九依一步步向着最内间走去。
狱卒将牢门打开后,便躬身退走了,里面的人闻声转头看了过来。
“是老六来了啊…”荣王笑道:“也对,如今这般光景,除了你,还有谁会来?”
元昭没有言语,自九依手中接过食盒走了进去,酒菜丰盛,荣王抬手饮了一杯,又夹了几口菜,随即自语道:“醉仙居吗?你倒是了解我。”
元昭一直默默看着,直到对方酒足饭饱,他才出声,“你有过半分悔意吗?”
“为什么要悔?成王败寇罢了。”荣王放下酒杯。
听到这话,元昭的手骤然捏紧,咬牙低喝:“那烨儿呢?!烨儿何其无辜!”
“小十确实可惜了,不过他是受你牵累,我想除掉的是你,他大概是命数不济吧,才替你挡下了这一劫。”
“我自问与你还算和睦,加之手足亲情,你又何必非要我的性命不可?!”元昭质问道。
“皇家无情。”荣王摇头,“要怪,只怪你我没有生在寻常人家吧。”
“安元昌!”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元昭怒喝:“我从来都无意与你们争!你们何至于如此相逼?!”
荣王笑着摇头,话语中满是讥讽,“你怎会如此天真?咱们兄弟十个,皇位只有一个,你以为不争别人就会罢休?不争就可以独善其身?
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你最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只要你还活着,就会成为别人的阻碍,你,躲不开的…”
荣王这一番话,如身后的一双手,将元昭彻底推落进了深渊。
皇家无情吗?存在便是阻碍吗?不争便要去死吗?!他不想做帝路枯骨,那,就只能让别人做了。
他笑了,笑的很大声,回身对九依示意了一下,正暗自欣喜的九依会意,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便引着成顺走了进来。
口谕被缓缓念出,赐死二字尤为刺耳,荣王一滞,他怎么也没想到安延昆会杀他,良久,他苦涩一笑,俯身拜倒。
“儿臣,谢父皇天恩浩荡!”
“成总管,本王与他毕竟是手足,这最后一程,还是由本王来送吧。”
成顺只当他是恨意难平,想亲眼看着荣王自尽,想了想,便也就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鸩酒,白绫,匕首,元昭的手指在其上一一划过,“大哥,你想选哪个呢?”将白绫扯起,元昭笑道:“不如就这个吧。”
荣王看了看他,没有理会,伸手探向鸩酒,可元昭却拦住了他。
“大哥,我都说了,做弟弟的,要送你一程…”元昭将手上的白绫展了展。
荣王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反应过来,元昭便将白绫缠在了他的颈间,手上猛然发力,荣王瞬间满脸涨红,手上胡乱的抓挠着,看着他面上的痛苦之色,元昭笑的极为畅快。
“意思就是,我想亲手送你去陪烨儿啊!”
荣王断气了,元昭松开手,厌恶的瞥了尸体一眼,对九依示意了一下。
成顺进来时,荣王已经被挂在了高处,死状狰狞,极为骇人,他只瞧了一眼,便目光微凝,强行将眸中的讶异之色抹去,他上前确认了荣王身死后,便告辞离去了。
荣王的死讯,传遍了朝野,自缢之说根本压不下众人的猜测,可却无一人敢言,兄弟相残,虎毒食子,近来的戏码,着实让他们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白笙听到这一切后,沉默了许久,将自己关在房间近半日,随即才匆匆出府。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安延昆将奏折合上了,可这最后一句话,却依旧响在他的耳边,且经久不衰。
语如刀锋,字字诛心,百年皇朝,在白笙的笔下,竟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这封大不敬的奏折,不仅将云晋多年的陋制弊政阐明,也将他这个帝王的面皮,尽数扯碎了。
安延昆从恼羞成怒,到沉心细思,到最后,扪心自问。
他想起了先帝曾说过的那句话,当时他并不明白,可如今近三十年过去了,在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理解了。
“朕,担不起这江山之重。”他如当年的先帝一般叹道。
闻言,一旁的成顺忙凑上前来,“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安延昆摇头,沉默不语,成顺以为他是累了,正想劝他去休息,却被他止住了,“拟旨,封齐白笙为平章政事,入列政事阁辅政。”顿了顿,“再召他来见朕。”
紫红朝服着身,使白笙那本就年轻的面庞,看起来愈发稚嫩,见到这一幕,满朝文武更是神情复杂,心绪难平。
世事太过变化无常,前一阵子才被罢职下狱,今日竟又一跃而起,如此年轻的平章政事,朝中,又要多一个新贵了吗?
朝议过半,无人再奏请,白笙出列行礼。
“臣有奏。”他话语平稳,伏地一拜,“臣请改祖制,一,世家子弟不可不经考核便入朝从政,二,爵位承袭不可世代不变,当每代按其爵位递降,封地亦是如此,三…”
他这话刚一出口,满廷的人便齐齐变了面色,这是,要掀翻整个云晋吗?
良久,白笙住了口,十八条改制,每一条,都像一把刮肉的刀子,自满朝文武心间划过。
“请陛下允准。”白笙伏地再叩。
安延昆还没有出言,便有人急急跳了出来。
“陛下万不可听这小儿蛊惑!”左侍丞李枫奕急怒道:“此人简直是满口胡言!祖制乃是世代摸索出的,岂是他一黄口小儿能妄议的?!
臣以为,此人之举包藏祸心,意在乱我云晋的朝纲!恳请陛下将其夺职降罪!”
“臣等附议。”
一众人皆出列躬身,只有寥寥几人还在旁观,长身而立的白笙,于此时,显的分外扎眼。
安延昆眸光一凌,这些都是他与白笙商议好的,他想过朝中会有人反对,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更没想到,他们会反对的如此过激,如此绝对,甚至可以说是,想也不想。
“祖宗传下的东西,不一定就都是好的,朕觉得,有些东西,是该改改了。”冷声说了一句后,他不再理会廷中又一次变了面色的朝臣们,起身走了。
“陛下圣明!”满朝的静谧之中,只有白笙跪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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