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空微合起眼睛,努力将那如潮水般汹涌的回忆掩下后,他缓步走到良卿身边,蹲下身,抬手抓向她的左脚。
良卿有些慌乱的想要挣扎开他的手。
可垂下的目光,却对上了他那复杂难明的神色,又侧头看了看一旁静立着的白笙,她只得顺从的没有再动。
撩起踝间的裤脚,入眼的是一条寸长的狰狞伤疤。
纪长空抬手抚了抚,语气低沉的说道:“那年我生病,一连三天什么也吃不下,你便偷偷去摘柿子,结果自树上摔了下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看着满面疑惑的良卿继续道:“卿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从刚才就一直默默旁观着的白笙打断了。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你,若是可以,你还是先和她说说你是谁吧。”
闻听此言,纪长空忽然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对话,不由上前一步,急声问道:“卿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良卿缩了缩身子,又抬眼看了他好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
纪长空有些颓然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正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眸光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良卿,试探着问道:“卿儿,你是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还是只忘记了我?”
“我没有全都忘记,我记得我是这沈家的幼女,记得娘亲,记得三个哥哥,还记得每一个族人。”顿了顿,良卿看向了他,“可是里面并没有你...”
“那,七年前那天夜里呢?你还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吗?”纪长空面色有异的追问道。
“那天夜里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良卿有些茫然的一边回忆,一边道。
“我本是在房间中睡着,可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惨叫声和哭喊声,我有些怕,就想去找娘亲。”
“可刚出房门,曲娘就满身是血的跑进了我的院子,她说家里来贼人,让我快跑,随后便没了声息。”
“然后...然后就是这口井。”良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口枯井。
“我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有人在和我说话,让我别怕,让我逃,说,说一定会去找我的。”良卿努力的回忆着。
“我出了井道后,一直在出口等着,后来,后来好像有一个男人,等我再醒来时,已在一处旧屋子里了。”
“我担心娘亲他们,就又跑回了这里,可那时便已烧起了好大的火,官兵和街坊全都围在这。”
“我不敢靠近,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后来听那些人说,府中的人都死了,连娘亲也...”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又怕被贼人发现我还活着,躲了两日后,我就离开了这里。”
待良卿讲完,纪长空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卿儿,你...还记得曲娘?”
良卿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回道:“记得,曲娘是我的奶娘。”
听她这般说,纪长空不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好半晌后,他才试探着问道:“卿儿,你不记得的,是不是都是八岁之前的事。”
良卿想了想后,点头道:“是,我那些清楚的记忆,好像,好像都是八岁之后的。”
纪长空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良卿,又侧过头环视下四周的这片废墟。
良久后,他才满是爱怜的,抬手抚了抚良卿一侧的面颊,自顾自的道:“也好,不记得了也好...”
良卿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后,蹙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身形一僵,伸出去的那只手,就这样停滞在了半空中。
眸中划过了一抹浓浓的哀伤,缓缓将手收回后,他低声道:“你跟我来。”说着便转过身向着那枯井走去。
看了看他那略显孤独萧瑟的背影,随即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白笙。
见白笙点头,她才提步跟了上去。
纪长空走到那古井边后,便直接席地而坐,见那二人走了过来,他才悠悠开口。
“卿儿,咱们的娘亲,是这世上最心善之人。”
“那年她出门拜访故友,却偶然救下了我,见我孤苦无依,便将我带回了府上,更是将我视如己出...”
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忽明忽暗的眸光中满是追思。
停顿了片刻,他将手按在了身侧的井沿上,语声愈加的低沉。
“那天,你被五叔罚抄诗文,结果天色刚暗,你便伏案睡去,我将你送回房后,便一直待在学堂的静室中替你抄写。”
“直到,午夜之时那第一声惨叫传来。”
“我心里担心你,便赶忙跑去找你,刚到你的院门前,便见你躲在树后发着抖。”
“这口枯井中的井道,是我以前偶尔发现的,我将你带来了这里后,便让你顺着这里先逃,随后我便去寻娘亲他们了。”
听到这里,良卿心中才有些恍然。
想来自己时常梦到的,那个一直催她快逃的孩童,应该就是眼前之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开口问道:“那后来呢?你找到娘亲了吗?”
纪长空摇了摇头,语声凄然的道:“我刚出了这后院,便遇见了小哥,他那时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听到我已经将你送出去后,便催着我也快逃,我不肯,他便将我打晕了...”
哽了好半天,他才继续说道:“我醒来后才发现,小哥将我也放进了这井中,还将井口掩上了,我就这样逃过了这一劫...”
“待我出了井道后,却四处都找不到你,我想你可能是又跑回来了,便回来这里找你,可却撞见了那伙行凶之人…”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本就听的心悬不已的良卿,不由急急问道:“后来呢?”
纪长空抬眼看了看她,眼神中的意味复杂难明。
挪开视线后,他垂下了头轻声道:“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师父。是他救了我,还将我带离了这里。”
“那娘亲他们...真的就无一人幸免吗?”良卿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
“我回来时,这宅子已然烧起来了,隔着火光,我看到了…娘亲的尸体。”纪长空有些艰难的将这句话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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